自從被顧華霆接回顧家開始,顧安心總是反反複複做同一個夢。
十二歲那年,與盛瑾畫分別的場景,儼如夢魘一般,時時刻刻糾纏著她,刺痛著她。
那時,恰逢初春,整個景城的櫻花比往年開得更加盛茂絢麗,平日裏,總是冷冷清清的孤兒院大門,那天卻人滿為患。
穿著黑衣黑褲,係著黑色領帶的保鏢,猶如黑色海嘯般,聲勢浩大,裏三層外三層,嚴嚴實實將整個孤兒院包圍得水泄不通。
那天,孤兒院上上下下一百人,全部嚇得躲在宿舍裏不敢出來,都以為是不是院裏有人招惹了黑.社.會,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而矮矮小小的她,蓬著亂糟糟的頭發,睡眼惺忪地望著被密密麻麻黑衣保鏢簇擁著的少年,大腦久久不能緩過神來。
院長被眼前的陣勢嚇得瑟瑟發抖,拚了全力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開口時,嗓音顫抖得厲害:“她她她……她就是星星,你們找她做什麼?!星星隻是一個小孩子,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少爺多多海涵……”
清晨,金色的陽光滲透樹葉,一縷一縷地落下,顧安心呆呆地看著少年,一步又一步朝著她緩慢走來,最終在她麵前頓住。
陽光從他身後投射而下,少年俊美的臉龐背光,融在一片陰影裏,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真切,隻不過他的眼睛,卻黑得發亮。
少年說話的聲音,溫潤磁性,泛著蠱惑人心的致命魔力,不停在顧安心的夢裏回蕩:“星星,三天之後,我就回來接你,等我……”
等……
整整三天三夜,顧安心一直規規矩矩、乖乖巧巧坐在孤兒院大門的櫻花樹下,等!
哪怕第四天的淩晨,景城下了好大一場雨,顧安心仍然聽話地蜷在樹下,等!
初春下雨的淩晨,好冷好冷,顧安心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凍僵了,但她仍然不死心。
她的小畫畫,說過會來接她,就一定會來。
她一定會等他回來,帶她走!
……
驚醒時,已經是第二天午後。
顧安心睜開眼睛的刹那,隻覺眼睛又酸又脹,眼前全是晃眼的陽光,她恍惚茫然,有些分不清時間與空間,不明白究竟是十三年前,還是十三年後。
盛瑾畫離開那天,她拚了命去追他的車子,卻摔得全身都是血的場景,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她哭著喊著“小畫畫,不要走”,蹲在馬路上哭得歇斯底裏,一切都曆曆在目。
顧安心覺得沉在過往的漩渦裏,實在太難受了,胸口仿佛被人拿刀絞著疼。眼角,有溫熱的液體,一股又一股,不能自控地往外流,她胡亂抬起手去摸了一把臉,赫然發現:竟然濕漉漉的一片,很灼人。
這些年,她一直想不明白,當年自己為什麼會發了瘋一樣,哭著去追盛瑾畫的車。
可是此刻,她卻頓悟了,她一定是預料到了:那一別之後,是陌路,是滄海,是桑田。
整整一下午,顧安心皆是麵無表情躺在床上,紋絲不動。近黃昏時,肚子裏的小家夥,突然動得劇烈。
顧安心伸手,來來回回在肚子上撫.摸,溫柔至極地問:“寶寶,怎麼了?!”
咕嚕,咕嚕。
肚子發出誇張的聲音。
顧安心這才反應過來,昨天中午之後,她便沒有吃東西了。
小家夥,一定是餓極了。
想著,顧安心既愧疚,又自責,挪動著酸痛不已的身體,緩慢下床,一邊往樓下走,一邊低聲說道:“寶寶,媽媽現在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樓下,大廳。
柳姨正指揮著傭人打掃衛生,瞧見顧安心下樓,她驚喜地喊道:“少奶奶,你醒了?!”
顧安心走到客廳,問道:“柳姨,有吃的嗎?!”
一聽這話,柳姨當即狠狠抽了自己腦門一下,連忙扔了手裏的雞毛撣子,急速匆匆往廚房裏走:“有的,有的,都怪我,什麼狗記性,明明中午的時候,都燉好了雞湯,想上樓瞧瞧你醒了沒,然後端給你補身體,結果,少爺一回來,我全忘了!”
柳姨是老人了,在盛瑾家族工作了幾十年,辦事兢兢業業,一絲不苟。
可,家裏突然多了一個少奶奶,盡管照顧了好幾天,她仍然不習慣。
這不,盛瑾畫一回來,她忙得暈頭轉向,居然忘了!
聽了柳姨的話,顧安心的眼睛頓時變得雪亮:盛瑾畫回來了?!
顧安心水靈靈的大眼,當即急急切切在別墅裏四處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