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軍婚禮那天很快到來。
當天, 樂瑤和韓愈二人收拾一番,按照樂二叔提前給的地址一路找過去,剛好趕在婚宴迎賓結束前到達。
婚宴擺在一處還算有檔次的飯店, 從大門口的排場就能看出樂家夫妻對這場婚禮的重視, 再對比他們對樂瑤的忽視、冷漠,不可謂不諷刺。
樂瑤看到飯店門口人來人往的場景,不禁嗤笑一聲。
韓愈握住她的手,語氣中掩不住關切之心:“如果這事兒讓你不開心,咱們就不去了。”
樂瑤搖了搖頭, 徑直抬腳往前:“走什麼,來都來了,總得看一眼, 再好好向他們道聲賀才成。”
兩人說著話來到門口,卻被迎賓的小哥攔住, 讓他們先到儐相那裏登記以及送上隨禮紅包,不然怕是不能進場。
樂瑤根據示意轉頭看去,立馬瞧見門前右側那一處剛才被許多人團團圍住的地方。
原來那裏擺著張桌子,負責登記來客和紅包賀禮的人就在那裏等著, 所有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都要先從那個關卡過去,之後才能進飯店。
該說不愧是樂父樂母, 該收錢收禮的時候真積極啊。
樂瑤本來準備了一份紅包, 當下拿出來和韓愈過去排隊, 但是很快輪到他們時才發現一件事。
他們兩個雖然帶了隨份子的紅包,但並沒有收到請柬,那登記的人不問清楚她的身份就不收。
他不收,樂瑤其實還不想給呢,正想著原來如此麻煩, 不如不給等下直接闖吧。
誰知念頭剛落,樂二叔立馬聞訊趕過來,看到樂瑤這邊的情形,連忙和登記的人說:“這是自家人,不用攔著,直接放進去就行。”
接待的人不認識樂瑤,但是對樂二叔的身份很清楚,見有樂家的人親自出來作證,當下沒了疑問和顧忌,立馬放行。
登記的老先生指著樂瑤手上已經逃出來的紅封問:“既然是自家人,這個還要不要給?”
樂二叔一看臉色下意識露出緩和的笑,大概是沒想到樂瑤過來還特地準備了隨禮的紅包,這樣一來就代表她是真的來參加親哥的婚禮,而不是來搗亂的。
意識到這一點,他立馬鬆了口氣,看樂瑤的意思。
樂瑤隨手將紅包遞上,被老先生當場打開,拿出裏麵塞的鈔票數了數,是很正常的隨禮份額,不算多也不算少。
“客人叫什麼名兒?”老先生在禮薄上記一筆,最後問起隨禮人,這個也要記的,將來以便主人家還禮。
樂瑤沒指望樂軍他們會還,不過自己送出的禮怎麼也得寫清楚,不能白給不是。
“樂瑤和韓愈夫婦。”
這一聲回答令身邊人和老先生都忍不住抬起頭。
韓愈看著她眼神柔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老先生則從她的姓氏中咂摸出一點情況,“姓樂啊,看來果真是一家人,與主人家的關係?”
這一點也要仔細記上的。
樂瑤扯了扯嘴角,想說妹妹和妹夫,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老先生等待片刻沒等到答案,不由得抬頭來看。
樂二叔知道是怎麼回事,趕緊在一旁打圓場說:“就記成親戚送的好了,後麵還有人呢,咱別在這邊墨跡。”
主家人都這樣說了,老先生自然沒有二話,簡單記上後輕鬆放樂瑤二人過去。
隨後,樂二叔帶著他們進入飯店大門,七拐八拐的,最後終於來到樂家辦婚禮的那個宴客廳。
還沒到地方,樂瑤便遠遠看到很久不見的樂父樂母的身影,他們正站在廳前迎接那些比較重要的客人,一個個笑顏如花,穿得也很是體麵喜慶,看起來都非常高興於今天兒子的喜事。
直到這份喜悅維持到樂瑤跟著樂二叔逐步接近,然後猛不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樂父看到她第一眼直接愣住,好似根本沒想起來是誰似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小瑤?你怎麼在這兒?!”
樂父不敢置信的驚呼引得樂母迅速回神,看著樂瑤同樣是一副震驚且詫異的模樣。
不過比起樂父的驚訝,樂母更多的是脫口而出的責問:“樂瑤?原來你還知道回來啊,死丫頭跑出去就不顧家了,之前寫信讓你幫襯點你哥,你連個反應都沒有,現在你哥結婚擺酒有席麵吃,你倒是狗鼻子曉得現身了啊!”
因為之前跟樂瑤多次寫信要知青補貼沒要成的緣故,樂母此時質問的語氣很衝,聲音也沒注意壓住,一下就被周圍人聽了去,紛紛循聲望過來,眼神異樣。
樂父察覺後略顯難堪,手肘暗中搗了搗樂母,想讓她收斂點。
沒看現場有那麼多外人呢麼,想教訓閨女好歹等回家後私底下再教訓啊,現在就來都不夠丟人的。
樂母才不管,逮住樂瑤就叭叭叭地抱怨一通,怨她不知道貼補家裏,怨她回來竟然不知道遞信,怨她不曉得心疼哥哥,恨不得句句都將她貶低到泥地裏去。
樂瑤抱臂任由置身事外,隻當是野鴨子在耳邊嘎嘎亂叫,像是看小醜一樣欣賞著她的表演,全然不顧樂父此刻的尷尬。
畢竟人家自己老婆都沒顧及他的臉麵,那她這個便宜女兒又何必替他維護遮掩。
眼看周圍都快聚了一堆人,樂母還在那兒揪著樂瑤的‘錯處’批判,樂父終於忍不住大聲製止道:“好了,別說了,也不看看今兒個是啥日子,好好的說那些做什麼。”
樂父一邊說一邊給樂母使眼色,好叫她明白現在可不是在家裏,兒子大喜的日子囉嗦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是想幹什麼,讓外人聽去看笑話嗎?還是影響兒子婚禮?
兩樣都不是啥好事,樂父警告樂母適可而止,不然過後要是自家丟大人抑或兒子兒媳怪她,看她怎麼辦。
樂母意會到後,這次不情不願地住嘴。
樂二叔趕緊出聲道:“那我帶小瑤兩個進去入座了,正好讓他們和我家那丫頭坐一桌。”說著就要領樂瑤二人進廳。
結果樂母因為他的話瞄到韓愈身上,下一秒立即喊道:“等等,這又是哪個?”
樂父這時候也注意到了親閨女身旁站姿親密的男同誌,聯想到之前家裏的打算,立馬警惕地問:“小瑤,他是誰,怎麼和你一塊來了?”
兩人前後緊跟著問出來,沒等樂瑤回答,前者隨即意識到什麼,撇嘴嫌棄道:“都多大的人了,別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家帶,先說好家裏已經給你瞧上一個不錯的相看對象,你注意著點,千萬別給家裏丟臉。”
樂父點頭附和,說他們幫她看的那個人多麼好多麼好,到時讓她和人家相看如何如何,半點沒提家裏其實已經收下對方的彩禮,且全部用來辦這場排麵不一般的婚禮了。
也就是之後相看不管成不成,這件婚事是早就定了的。
樂二叔還不知道居然有這麼回事,聽後頓時張口結舌:“這這,大哥大嫂,這應該不成吧,現在都啥時候了,不興包辦婚姻那一套啊。”
樂母翻白眼:“哪裏包辦婚姻了,這不是通知她到時候去相看麼。”
樂父重重點頭,堅決不會承認自己提前收了彩禮,還把這筆‘賣閨女’的錢用到給兒子娶媳婦上了。
樂二叔不知內情,但他清楚大侄女已經結婚,還相看個鬼,這事鐵定不成,說不定還會惹怒她和韓愈。
事實證明,他想得不錯。
韓愈聽到樂父樂母要給樂瑤安排相親,甚至連相看對象都找好了,心情立馬變得不太美麗。
而樂瑤心知樂父樂母是什麼樣的人,說他們好心為她張羅親事根本不可能,八成是想借此將她賣個好價錢吧。
她當然是不能如他們所願的,況且聽他們叭叭這麼久也挺煩了,當即就抬手製止,聲明道:“這事兒不用你們再費心,實際上我已經結婚了。”
“什麼?!”樂父和樂母齊齊尖叫。
周圍的人本就一直在隱隱圍觀,現在聽到這連串的聲音頓時都伸著脖子往這邊張望,甚至還有已經進宴客廳的賓客被從裏麵吸引出來瞧熱鬧,以及在樂瑤他們之後陸續趕過來的參宴客人。
如此一來,樂瑤他們所在的地方瞬間就變成了人群的中心,一舉一動都引得萬眾矚目。
如果是在剛才,樂父肯定不允許這事兒存在,免得家醜外揚,叫外人看去笑話。
但現在他和樂母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樂瑤剛才那句話引過去,已然注意不到場麵的不對了,全部心神都在樂瑤竟然偷偷結婚了這件事上。
何況,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韓愈又緊跟著攬住樂瑤的腰身,婦唱夫隨地確認道:“是的,我和樂瑤已經領證結婚,感謝以前你們對她的照顧,以後都由我來,就不用再麻煩你們了。”
“不行!我們不認!”樂母大喊一聲,顫抖著手指著他們二人,咬牙切齒:“沒經過家長同意,你們這是無媒苟合,不算數!”
其實這話不對,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早就不太講老時候那一套,更何況還是在風氣愈加開放的城裏。
但是他很快想到那筆已經用到兒子娶媳婦一事上的彩禮,如果樂瑤之後不能嫁給那家,他們豈不是還要想辦法湊夠還回去?
已經花掉的錢,怎麼可能還得回去,所以這門親事必須不作數!
想罷,他迅速附和樂母,一時間連被人圍觀著看熱鬧看笑話都顧不上了,隻想把樂瑤口中所謂的婚事攪合散了,之後方便按照他們的安排行事。
樂二叔嘴角抽抽,眼看大哥大嫂犯蠢,不得不提醒道:“現在不比以往那些時候,大侄女和侄女婿都領證了,已經成為合法的革命伴侶,這夫妻名分得到律法保護,不是父母說不算就不算的。”
女主點頭,看著樂父樂母扭曲泛青的臉色,故意懟道:“是啊,大家都清楚的道理,沒想到你們思想還這麼封建,現在都新社會了,竟然還想搞婚姻包辦那種陋習!你們說這事兒要是報上去,會不會有人來請你們去喝茶?”
最後一句輕飄飄的威脅剛落地,樂父樂母齊齊變了臉色。
這下換樂父顫抖著手指著樂瑤鼻子罵:“你這個不孝女,你敢?!”
樂瑤嗬嗬:“你們敢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你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
她絕對敢試,關鍵是他們敢嗎?
樂父樂母都不敢,別忘了兒子兒媳的婚宴還在舉辦中呢,真那麼和樂瑤拚上,不說婚事還能不能成,這婚宴肯定完蛋,這花的錢肯定要打水漂,他們損失不起,他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