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裏花學廚已經二十多年了。從六七歲在後廚打轉,到二十歲自己盤了個鋪子,開始學著做生意。
再到現在在熱鬧的河坊街裏,有一棟二層小樓當酒肆。
這二十多年,許是百姓的生活逐漸安定了,各類烹飪原料和手法的花樣也漸漸變多了起來。
竹裏花一直保持著謙遜的學習態度,每每城裏出了新菜色、新手法,他都會上門討教一二。
他不斷學習、思考、改良,才能在杭州府裏立足。
是以竹裏花可以得意地說:“這兩浙地區流行的菜色,他都會!”
然而現在這貓咖裏的小郎君端出來的菜色,卻明顯是個新花樣。
肉丸子表麵韌而有勁,裏麵卻格外爽滑鮮嫩。有鮮美的湯汁藏在肉與肉之間,牙齒輕闔就輕輕的滲出來,帶著雞湯的鮮美與蘑菇的清香。
而在這鮮香之中,還有一絲微微的酸。
這酸是表麵那層紅色帶來的,微微的酸與淡淡的甜,襯得內裏的香味更是濃鬱。
好複雜的口感。竹裏花心想,這一顆怎麼夠?饞蟲被完全勾出,一顆肉丸下去,隻會更加貪婪、更加渴望。
隻是這個小郎君果真不常做飯。竹裏花細細分辨著製作過程,表麵應當是油炸過,火候有點太老了。雞湯雖然鮮美,但或許用雞茸過濾幾遍會更好。
點睛之筆果然還是在這紅紅的調料上。
這是竹裏花完全沒有製作過的蔬菜。莫說製作,便是連見都未見過。
是山裏的山珍?還是哪個世家大族珍藏的法子?
竹裏花有些心癢,想找小郎君探討探討,又怕太過冒犯。畢竟人家一看就不是大廚出身。
正在猶豫,門口突然喧鬧了起來。
杜永昌穿著銀甲,帶著幾個隨從姍姍來遲。
眼見自己幼子昏在牆角,無人搭理。而一牆之隔正熱熱鬧鬧開著宴席,渾身的怒意掩都掩不住。
“誰做的!”他怒喝。
“我。”顧長安負手走到門口,“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了杜指揮使,讓令郎今日一早就帶著人來砸我的鋪子。”
“我兒從來乖順,怎麼會做這種事。”杜永昌雙眼微眯,“莫不是有人攝了他的心魂。”
顧長安毫不在意形象地聳聳肩:“杜指揮使不信便罷,反正人間種種,自有天看著。你也別氣,還是先把令郎帶回去,天這麼熱,當心中了暑。”
杜永昌冷哼一聲。想到之前有同僚來信,言語叮囑道錦衣衛秘密下江南,行事要萬般小心。到底還是忍住了氣。揮手命人帶著杜子規離開了貓咖。
“杜指揮使。”顧長安不緊不慢地說,“您不替令郎道個歉嗎?”
杜永昌猛地回頭,怒視著顧長安。
“嗷嗚!”小白虎應激,當即竄到顧長安身前,衝著杜永康發出威脅的低吟。
杜永康輕蔑地掃了一眼小白虎,這一眼過去,卻再也挪不開了。
那小白虎眼睛湛藍,一看看過,卻連杜永康這種在死人堆裏摸爬滾打上來的人,都心裏發毛。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好像世間所有的罪惡,都將被審判。
想到貓妖傳說,杜永康不敢再看,忙指揮著人把惹事的兒子弄回家。
他拒不道歉,顧長安也無所謂,他彈了彈手指,帶著小白虎施施然回了貓咖。
貓咖有點安靜,顧長安笑眯眯地問:“大家吃的好嗎?”
他問了話,眾人頓時哄鬧起來:“好!小郎君手藝絕了!”
還有人大著膽子道:“就是量太少了,沒吃飽。”
“甜點不能當飯吃。”顧長安笑道,“但日後我可以試著多做點。”
“哎……”見他態度和善,有人試探著道,“小郎君,日後你做的,我們也吃不起呀。”
顧長安歪了歪頭:“都沒來試過,就覺得吃不起啦?萬一呢。”
眾人哄笑起來:“那以後我們試試!”
笑鬧過後,眾人紛紛告辭。
竹裏花混在其中,到底還是沒問出口。
萬一是人家不傳之秘,問了反而太冒犯。還是算了吧。
顧長安送走友鄰們回到廚房,將剩下的肉泥搓成丸子下鍋,重新做了兩盤番茄雞肉丸子。
金黃的肉丸子擺在玉白的橢圓瓷盤之中,兩列八枚,又挨個擠上番茄汁,撒上些微的白芝麻,再拿一根百裏香做點綴。
這一盤番茄雞肉丸子,又看起來與之前招待友鄰們的全然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