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靈對於自己的生命, 許是有預感,也或許是一語成讖。
小森林還記得,那真的是很尋常的一天。
那天奶奶的一個眼熟的學生來找奶奶, 眉梢眼角都是飛揚的驚喜:“楊教授!蘇州穹月山那藥王廟我們走訪過了!保存及其完善!”
“而且那形製與建造,不是一座廟宇!我們猜想, 那裏原本應當是某個家族的家廟。可能是因為那個家族的人都是醫生, 當地山裏的百姓才會說那是個藥王廟。”
“真的?”
“是真的教授。而且那家廟與以前我們見過的古建都不一樣。那個時期恰好是蘇州園林風格交替之期, 猜測是因此藥王廟的修建手法也遭到了一定的衝擊。而且那山上也沒什麼人住,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那裏藏著一個家廟。”
“這太有研究價值了。”楊老太太喜得手腕打顫,“我得親自去看看!”
“教授, 那家廟在山上,還是我們去拍了照片回來給您看吧?”
“不行不行!你們年紀輕輕的, 萬一有遺漏怎麼辦。我親自去看看。那穹月山不高,我還爬得動。”
楊老太太打定主意, 就誰也勸不了她。臨走之前, 她摸著小森林的腦袋細細叮囑:“天天在家裏要乖乖吃飯, 奶奶出門一趟,過幾天就回來了。姐姐每天都會來看天天, 天天不要餓著自己了。”
小貓咪抱著她的手,不願意放開。
“天天最乖了, 有我們天天在家裏, 奶奶很快就會回來的。”楊老太太溫柔地親親小貓, “天天等奶奶回家哦。”
騙子。
小森林茫然又委屈地想。
奶奶是騙子。姐姐也是騙子。
明明奶奶走了之後,就丟下小貓, 再也沒回來了。
那些兵荒馬亂在夢中變作了破碎又慌亂的花。
一會兒是有人哭著說:“奶奶下山的時候摔著了。”
一會兒是有人在喊:“天天你別想不開。”
還有一個聲音隔著千萬重, 在不斷地喊:“人在icu裏, 挺不過去了。”
小森林緩緩地邁開步子, 它想,沒有貓貓的陪伴,奶奶要怎麼生活呢?
她一個總是會忘記吃藥的固執老太太,沒有貓貓的日子得多寂寞啊。
破碎的記憶之花撒了滿地。小森林走在那些花上,一步一步走回了奶奶的家裏。
它跳上奶奶的書桌,在資料和書本的包圍中,團作團的睡下了。
就像它還活著那樣。
就像它曾經的每一天那樣。
奶奶會在書桌前伏案工作,圓滾滾的小貓咪就在一邊乖乖趴著。
它有時候會一直看著奶奶,有時候會悶頭睡大覺。
一人一貓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嗚喵……”
……
顧長安從夢中醒過來。
清晨的陽光隔著重重花樹,穿過了大開的貝殼窗,在人臉上印下了斑駁的光影。
他剛要坐起身,腰間的尾巴就收緊了。白七攬著他的胸口,含糊地說:“再睡會兒。”
“小森林呢?”顧長安問他。
白七就動了動腳:“那邊。”
顧長安翻身坐起,就見小森林蜷縮著趴在床的另一頭,整個貓貓都還沉睡著,隻是眼角被眼淚浸濕了一片。
它在夢裏無助地思念著自己的主人。
可醒過來,卻依然找不到主人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