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實在是太巧了。
顧長安原本想的是, 等重症用過藥都有所好轉了,他再問問況知府蘇州府這邊的書院情況。
卻沒想到剛來,就遇上了這個教書的秀才。
這教書先生聽了他的話, 似乎就安了心。老老實實地喝光了生理鹽水, 又躺了下去。
重病院房開著窗, 為了避免被風直吹,又在窗外半米處擺了個屏風。徐家的屏風已經不夠用了,普通病院那邊隻能臨時用粗棉布拉起床圍來擋風。
屋子裏點了三個炭盆, 都放在了床下,熱氣騰騰而來,將床鋪熏得暖融。
那教書先生沒多久就睡熟了。
顧長安將整個重病區的患者的體溫都測量過後, 才跟著白七離開了院區。
徐家的院子裏滿是藥味。蒸騰的水氣嫋嫋上升,又被風打散,遠遠看著像一片片不成型的薄霧。
顧長安摟緊了尺玉, 輕聲問白七:“你怎麼會讓他回家?”
他們家這個老虎精,對凡俗的人事貫來很疏離。許是因為修行本就是一件逐步脫離俗世的過程,因果既在, 旁觀的他也就懶得插手。
白七負著手,微微側頭去看他。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那個老太太沒幾年好活了。那秀才與他娘親既兩廂牽掛,不如就讓秀才回去, 陪他娘親走完最後一程,免得日後想來痛苦懊悔。”
也免得你知曉此事, 露出遺憾傷心的模樣。
顧長安聞言, 便輕歎一聲。
小美短臥趴在袖裏乾坤中, 安靜地聽著他們說話。
人與人的緣分總是很短。
就好像人與貓的緣分。再漫長, 也不過隻是貓咪的一生。
十幾二十年, 眨眼便過去了。這漫長又短暫的時間裏,若一條路走岔,便又會與之離散。
離散的人會傷心嗎?
留下的人,又會傷心嗎?
這些深奧的問題,小美短都不知道答案。
它坐起身,低頭看著自己白色的胸脯,又想:
我會傷心嗎?
我在傷心嗎?
那一團魂火就在它心口中不安的跳動了一瞬。
小美短痛得“嗚喵”一聲,又趴了下去。
白七一展袖,袖裏乾坤中的功德之火就包裹住了它。小美短蜷縮在火裏,閉上了眼睛。
“也幸好來得及時。”它聽見顧長安在說話,“若是我們錯過了搶救時機,讓他在這裏沒了。老太太這般時候聽聞噩耗,也不知能不能撐過去。”
一個沒幾年可活的老太太,兒子又走在了她前頭。便是傷心得一口氣上不來都是有可能的。
小美短睜開了眼睛:“會傷心得死掉嗎?”
“會。”白七告訴它,“人類很脆弱,所有情緒的大起大落,都有可能把身體搞出問題來。”
“嗚喵……”小美短不安的舔了舔手手,“那怎麼辦呀……”
“人各有命。”白七說,“就如同也不是每隻貓,都有你這樣的機緣。”
這個回答讓小美短有些傷心,可它又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傷心。
它隻是突然感受到了濃濃的苦味,就好像這個宅子裏遍布的藥香,苦得小貓毛絨絨的臉蛋都皺了起來。
白七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它。
這隻小貓咪正在開智,有許多事情,隻能它自己去體悟。
日後它體悟到的一切,就會決定它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