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媽媽從夢中醒來, 有些悵然若失。
她蒸著早餐的灌湯包,和鄭爸爸說:“老鄭啊,我昨晚夢見咱兒子啦。”
鄭爸爸拖地的動作一頓, 問她:“你夢見啥了?”
“嗐, 來和我倆道別。說永遠愛我們。愛有啥用啊,能回來看一眼嗎?”鄭媽媽說著,撇過臉擦了擦眼淚,“你說好笑不好笑哦,他還和我說他養的貓投胎成了個小娃娃,要來替他盡孝。你說我這是看了……”
“砰——”
竹竿落地的聲音打斷了鄭媽媽的話。她回頭一看, 就見鄭爸爸整個人呆立在原處,手中的拖把落在地上都沒發現。
“老鄭你咋了?”
“我昨兒也夢見了。”鄭爸爸呆呆地說, “那貓投胎到了南城孤兒院, 有點瘸腿,是不是?”
鄭媽媽渾身一個激靈:“你怎麼也夢到了?!難道……”
“別慌,別慌!”鄭爸爸連忙道,“先打電話問問兒子單位,我們自個兒別慌!”
他們手機裏存著刑警隊許多人的電話,鄭爸爸思來想去,把電話打給了瘦高個。
瘦高個正在外麵排隊買早餐, 見到來電立刻接了起來:“叔叔早上好, 我是小周。”
“哎小周啊,叔叔有個事想麻煩你。”
“叔叔你說, 我今天有空。”瘦高個立刻道。
“不是什麼大事。”鄭爸爸連忙說,“我就是想問問你啊, 我們鄭犀是不是在單位養過一隻貓啊?”
提到小美短, 瘦高個一怔:“是的叔叔。”
“那、那是個什麼樣的小貓啊?”鄭爸爸又問。
瘦高個這才想起來, 當初單位發文找小貓的事情,其實沒有告訴鄭家老夫妻。
他們倆剛失去兒子,再讓他們知道連兒子的貓都沒有了,難免更傷心。
瘦高個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那是個美短加白,是鄭犀從我們單位車裏救出來的,腳在車裏卡久了,就有點殘廢。鄭犀就養在單位裏了。”
“那是個很好的小貓,很親鄭犀,還會抓老鼠想要養他。就、就是鄭犀他……離開之後吧。那貓也不見了。”
瘦高個看著不遠處單位的樓頂:“那貓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太想鄭犀了吧。冬天的時候跑走了再也沒見到了。”
其實他們知道貓去哪裏了。
烈士陵園每天都有人打掃的,守靈的人給他們辦公室打過電話,說你們找的那隻貓死在鄭犀的墓碑前了。
這算什麼事嘛。主人沒了,貓也不活了。
那貓最終燒成一捧灰,葬在了鄭犀墓上的小花壇裏了。
瘦高個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沒把這話說下去。隻是說:“那是隻很好的小貓的,叔叔阿姨你們想養貓嗎?”
“你有那隻貓的照片嗎?可以發給我看看嗎?”鄭爸爸小心翼翼地問。
“有的有多,合照也……有的。”瘦高個暗自懊惱自己說錯話,“我馬上給您發啊。”
“好,好,麻煩你了小周。”鄭爸爸說,“那個合照……有多少你都發給我吧。”
“好的。”瘦高個掛斷電話,接過小販遞給他的早餐,走到一邊開始翻自己的手機相冊。
其實像他們這種職業的人,很少拍什麼照片的。所以更多的還是小貓自個兒的照片,合照嘛,有鄭犀加班貓陪夜的,也有鄭犀補覺貓□□的。總共也沒幾張。
鄭爸爸帶著老花鏡,細細翻看那些照片。
那是個很好看的小貓,他們兒子把貓養得很好的,隔著屏幕都知道那隻小貓油光水滑。
前爪是有點殘疾,坐在一邊的時候爪子總是微微提起。但是它好乖,會陪兒子加班。
鄭媽媽看著看著又開始掉眼淚:“怎麼回事啊,怎麼真的有個殘疾小貓的……是不是咱兒子放不下貓,讓我們找它啊?”
“不至於,不至於。”鄭爸爸神思不屬地說。好一會兒,他才說:“走,走。我們去南城孤兒院看看。”
南城孤兒院是一所市屬的孤兒院。雖然修建得早,建築看起來已經斑駁,但資金還算充裕,把孩子們也照顧得很好。
鄭家老夫妻早飯也顧不上了,下樓開車就直奔南城。
恰逢早高峰,一路堵堵停停,抵達南城孤兒院時已經日上中天。他們想找的那個小孩子並不難找。
一個瘸腿的小男孩。
以前有些癡癡傻傻的,像個自閉症兒,所以一直沒有人領養。孤零零的在孤兒院裏長到了八歲。
前些日子小孩突起高熱,醒過來後,整個人卻好了。
他變得機靈又敏銳,毫無以前癡傻的模樣。這樣一來,想養他的人就變多了。
但小孩總是說:“這不是我在等的爸爸媽媽,我不和他們走。”
他也八歲了,那些領養人感覺他養不熟,也就沒有再要領養的意思。
“再等兩個月,這孩子就要九歲了。他病好了,我們也聯係了學校,想送他去上學。隻是要等下學期才能入學了。”孤兒院的負責人介紹道,“前些日子他頭上長了紅疹,頭發剃一部分總有小朋友笑他,為了治療幹脆就全剃了。”
負責人一邊說,一邊指著屋子裏的一個小男孩:“那個就是。”
那孩子依然是光頭,正扶著另一邊的窗在練習走路。陽光照在他身上,他頭頂青胎就格外醒目。
青黑的胎記長在頭頂,條紋交錯,就像那隻美短小貓頭上的紋路。
或者說,那紋路就與那隻小貓一模一樣!
負責人還在說:“不剃頭也不知道這孩子頭上有這麼大一塊胎記。幸好長在頭頂,有頭發能遮住。要是長在臉上就麻煩了。”
“我們養他,我們要收養他。”鄭媽媽連忙說,“以後他就是我們家的孩子了!”
負責人有些為難,她說:“先和孩子見見吧。”
幾人推開門,那光頭小孩緩緩看了過來,他雙眼大而圓,就像一隻貓兒眼。
見到來人,他雙眼一亮,疾跑過來眼巴巴地看著眼前人。
鄭家老夫妻分明聽見了一聲貓叫。
那聲音柔而軟,像是在討食。
“孩子。”鄭媽媽蹲下身仔仔細細地看他,“你願意來我家,當我們家的孩子嗎?你會有個哥哥,他叫鄭犀……”
那光頭小孩猛地點頭:“媽媽,爸爸。還有哥哥!”
陽光慢慢照了過來,鄭媽媽抱著他,失聲大哭。
白發的少年人隱沒在陽光中,他看著光頭小孩身上浮出的金光,招手一收,便緩緩消失在原處。
蘇州府內寒意漸淡,顧長安離開了城內的重症病院,又往城外的輕症莊子去。
這些時日下來,重症病院裏有不少人體溫降了下來,轉移去了普通病院。便是連那青黴素過敏的教書先生,這兩日觀察下來,溫度也已經趨於平穩。
想來用不了多久,他也能從重症病院轉去普通病院。
而相較城內的病人,輕症莊子出院的人則更多一些。
他們症狀本就輕微,用藥效果又好,再幾幅生靈草水喝下去彌補受損的根基,身子骨就好得格外的快。
幾日下來,莊子裏的病人已經少了一半。
今日駐莊的大夫是徐家的一個弟子,見顧長安來了,便與他細細講過莊內情形:“現在莊子裏還有二十餘個病人,都是後續進來的。有兩位用了三日麻黃湯壓不住體溫,已經轉去了城內。現下留下的人情況都比較穩定。根據醫案記錄,今日傍晚應當又能有三人出院……”
顧長安聽著,點點頭。又叮囑了大夫記得給病人補液後,他才離開莊子,緩緩往城裏走去。
官道兩旁的田野裏多了些人影,他們帶著麵巾埋首在自己的田地裏,也不與旁人搭話,隻沉默地幹著活。
有人見到了顧長安,就提著嗓子喊了一句:“貓老爺——”
一嗓子下去,更多的人看見了他,於是四麵八方都響起了呼喚的聲音。
顧長安止步,對四周百姓都抱拳一禮:“我要回城啦,大家記得回家要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