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承忠各自喝茶,心想,自他認識老師後,便知他是個清官,後因揭發當時省裏管刑名的大官而受到迫害。可此時裏的他,無有半點推讓就收下了這他所說的價值連城的古玉佛。未必這古玩非金銀珠寶?非屬受賄財物之列?可這古玉佛分明是二弟用金錢買來的,定是價值不菲。老師,難道您忘記了您曾慷慨激昂說的清正為民的話了?就想起昨晚看的京戲《四進士》來,心裏哀哀地。又想,他是自己恩師,收下學生送的禮物也是人之常情。埋怨二弟沒給他說明實情,可別拉了老師下水,收下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的,收受此人之禮就會收受彼人之禮的。聽見恩師對承業說:“此事難辦亦非不可辦。難辦呢,這是掉腦袋的事情;可辦呢,是這樣的事情也多。”寧承業說:“大人德高權重,不過是舉手之勞。大人您放心,過程中的一應打點小的全都承擔,事成後定當重謝……”寧承忠明白了,二弟是在求趙大人辦事,且是掉腦袋的事,後悔自己上二弟的當了,他是放了個釣餌牽了自己走呢。想說話又一時不知說啥好,心子發緊。趙大人立起身來,是送客之意,看來,老師是說些應酬話,是不會真為二弟辦違法事的,他略舒口氣。

出門後,寧承忠陰著張臉。寧承業說今晚的月光似玉。寧承忠瞄了眼銀盤似的月亮,悶聲說:“承業,你膽兒大,重金行賄!”寧承業說:“大哥,這是給你多年不見的恩師送禮!”涎臉笑,“我也是莫得法,莫得門路,隻好找你引薦,你是我大哥噻,否則我是進不了趙府的。”“你要讓我老師違法!”“啥子違法啊,是人情事故……”寧承業說了實情,是求趙大人幫他一位豬鬃商朋友的忙,是會試的事情。說是傳聞要廢除科舉了,那豬鬃商一定要趕上這趟末班船,他那獨生兒子已鄉試中榜為亞元,想要會試一舉中榜做官。雖然會試明春才舉行,卻想未雨綢繆早把關節疏通,提到了趙連武大人是有實權的考官。這豬鬃商是他長期往來的大客戶,他的事情還真得辦,辦好後會利益多多,就想到趙大人是大哥的恩師,就攛掇大哥來京走動。寧承忠又氣又惱,斥責二弟:“你領我繞了個大圈子來京城,就為這繞了個大圈子的違法事情?”寧承業說:“啥子違法事情啊,考試做手腳的事情曆朝曆代都有,都杜而不絕。你聽說沒得,聖明的乾隆爺派人去稽查順天鄉試,頭場就搜出挾帶者二十多人,交白卷者六十多人,不完卷者三百多人,文不對題者二百多人,點名時散去者近三千人。其實呢,是稽查作了怪。規定每查獲一個作弊者獎銀三兩,就有稽查者搞誣陷以獲其利。連稽查都作弊呢。稽查呢,不過是小巫,大巫則偷梁換柱亂點鴛鴦譜,讓他想幫忙的考生中榜做大官。”寧承忠聽說過這樣的事,咳,科舉製是該廢除了,如此“考”來的官又有何用,隻能是誤國誤民,貪愎喜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

月亮確實好,寧承忠眼前是老師那紅潤的麵龐。老師一身正氣,不會晚節不保的。他希望老師收受這貴重玉佛隻此一次,相信老師不會做違法事情。

過幾天就要離京返家了,寧承忠有股亢奮。二弟承業說還是原路返回,途徑上海時去“渝城飯店”住上幾天,好久沒跟他婆娘月季幹那事了,有點想她,也看望一下妹兒喻笑霜和侄兒媳婦樊繡屏。寧承忠自然高興,又要與笑霜小妹見麵了,這次得給她死說,勸她嫁給鄒勝,兩人都四十多了,該成家立業了。是承業叫了他又來正陽門街市的,說這裏的金銀首飾不錯,給她們買些去。穿便服的他和承業轉遊賣首飾的鋪子,說好各自給她們買一件首飾。寧承忠沒能力買最好的也不能太差,就挑選了三件首飾,不過是一番心意。寧承業搶著付了錢,說:“大哥,你是個窮官,我是個富翁。”好在也不太貴,他就隨了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