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通”輪建造好後,寧繼兵代表公司前往接船,蒲蘭田領他看船。這船長一百一十五英尺,寬十五英尺,吃水三英尺,係雙暗輪式,馬力六百匹,帶有拖駁。拖駁載貨一百五十九噸,有統艙六十八位,房艙十二位。真可謂是龐然大物。寧繼兵隨該輪自上海駛往重慶,這是“蜀通”輪的處女航。寧繼兵才發現,途中遇到的不僅僅是險灘,還有想不到的人為阻力。輪船還沒到宜昌,就遇當地官船攔截,上來一幫持槍的官兵,領首那官員很瘦,瘦得看得見官服裏突起的肩胛骨,他對寧繼兵笑道:“對不起勒,這‘蜀通’輪不許再往上開了。” 寧繼兵說:“請問,是我們違章了?”瘦子官員收了笑:“是你們搶了生意。”寧繼兵不解,欲言,瘦子官員黑了臉,拿出張湖北總督簽署的官文當眾宣布:“茲因輪船的航行極大影響了川鄂木船業主之生計,致使損失慘重,後果不堪設想……責令本官嚴格執法,逮捕‘蜀通’輪之主要人員……”船上主要人員聞之驚惶,這可是湖北總督簽署的官文,怕吃官司者偷偷遛了。寧繼兵心急如焚,這裏是湖北官員管轄,硬碰是不行的,得弄清真實原因,竭力穩住瘦子官員,恭請他到房艙裏喝茶敘話,塞了銀子,瘦子官員才道出原由。四川總督向朝廷申報成立“川江行輪有限公司”時,沒有湖北總督參與,湖北總督自然不快,自然要從中作梗。“蜀通”輪被扣留在了宜昌。寧繼兵向公司發加急電報求助,終於等得川督派員前來,承諾限航,每天隻行一百裏,才得放行。後又經一番交涉打點疏通,湖北方才允許“蜀通”輪在其境內航行。寧繼兵搖頭哀歎,險灘可怕,人患亦可怕。蒲蘭田船長說,利益是人患的根源。“蜀通”輪在蒲蘭田引領下逆水西上,闖西陵峽、過瞿塘峽、穿巫峽,鬥泄灘、涪灘,履險如夷,將蜿蜒奔瀉的滔滔大江、連綿的挨天大山拋到後麵。八天之後,這艘中國人自己的輪船平安駛抵重慶,泊南岸獅子山水碼頭。
碼頭上人山人海。重慶官紳、商賈幾乎傾城而出,盛裝迎接,來了好多迎觀的民眾。
寧繼兵與蒲蘭田等人興高采烈下船。
公司頭頭周善培、李耀庭次子李覲楓經理等頭腦盡皆來迎。母親來了,二叔來了,大哥、二哥、二嫂來了。笑霜姐、二娘和大嫂沒來,她們在上海“渝城飯店”,他在上海時就住的那裏。安邦大人、霍柏明大人、李耀庭總理親臨道賀,他一一拱手答謝。心想,這就是現代化的魅力。“衝出峽江方成龍”,父親曾對他說過,父親指的是人要有敢拚敢闖的誌氣。“闖入峽江真英雄”,他心裏冒出這有感之語,嗯,見著父親時給他說說這話,勸導他開化,得要順應潮流。
千裏川江僅“蜀通”輪一艘國輪載客,供不應求,船未到票已售馨,乘客常以電報預定船票。川輪公司贏利多多,川江實在是輪船的黃金水道。“蜀通”輪每月往返宜渝兩次,開創了華商輪船營運古老川江的新紀元……
“繼兵,你還站在船頭,鼻子都冷紅了。”穿翻毛大衣的夫人範曉梅走來。
寧繼兵回首笑:“曉梅,站在自己的輪船上看大江,心裏頭熱和。”搓凍僵的手,挽了夫人回艙。
寧繼兵和夫人範曉梅乘坐的房艙,鋪位臨窗。冬日的大江清瘦,兩岸江灘、山巒近在咫尺,輪船掀起的浪頭噴出的蒸汽,把銀白的江灘起伏的山巒弄得迷蒙。
寧繼兵孩童般快樂:“曉梅,看,那山壁上的圖案好有趣。呃,你看那裏,活像是個奶娃兒!”
範曉梅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嗯,有點像,我看你是想娃兒想瘋了。”
寧繼兵摟夫人到懷裏:“當然想,爸爸媽媽更想,爸爸說了,不論我們生兒生女,都取名叫寧道夏,他渴盼的‘興盛華夏’就差個‘夏’了。”
“要是懷不上呢?”
“會懷上的。”
“你各人懷。”
“公雞哪能下蛋,下蛋是母雞的事情。”
範曉梅擊打他:“說我是母雞呀。”
寧繼兵涎笑:“你是母親,你會是母親的。”
“呃,想聽好事情不?”
“想,是同盟會的好事情?”
“你呀,個新會員比我這老會員還積極。繼兵,我給你說,爸爸的心願就要實現了。”
“爸爸的心願?啥心願?”
“寧家就會有‘夏’了。”
“曉梅,你懷上了?”
“好久沒來那個了,這次出發前,我去寬仁醫院找了二嫂貝拉,她帶我去做了檢查。繼兵,我們有娃兒了。”
寧繼兵狂喜,貼到曉梅的肚子上聽。
範曉梅笑:“才三個多月,你聽不到啥子。”
“檢查出來是兒子還是女兒?”
“查不出來。”
“沒關係,是兒是女都行,哈哈,我們有寧道夏囉!”抱了曉梅在艙室裏打轉,嘎然止住,輕輕放下她,“啊,可不要驚動了我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