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樹(1 / 2)

家中的柿子樹是棵歪脖樹,樹皮皸裂,被父親用鐮刀割出嘈雜的紋理。春日的陽光暖暖的,母親跟父親是在春天結婚的。

那時的母親是溫婉秀麗的,當時他們的婚禮在小小的山村裏還是有著不小的轟動,父親的父親是村裏的會計,他穿著筆挺的中山裝,筆兜裏閃閃發亮的鋼筆仍然是很多人的記憶。而奶奶,則是村裏有名的福氣人,據說她每天吃完糕點都會用一個蘋果來漱口,在那個以紅薯麵玉米麵為主食的時代,很多人是眼饞和瞧不起的,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羨慕嫉妒恨。婚禮就在很多人的豔慕中熱熱鬧鬧的結束了,夜晚紅燭搖曳,新娘子眉間似有愁緒,也似有歡喜。

第二天父母要回姥姥家,母親很早就起床收拾,父親說不用著急,去太早了反而不妙,其實他們就需要走一條街的距離。姥姥很緊張的在家準備著好吃的,母親是姥姥年紀很大後才有的孩子,在那個年代農民缺衣少食,孩子大都夭折,用盡努力養大的舅舅和母親是姥姥的心尖兒。

母親很遠就看見姥姥倚在門口在張望,還在抹眼睛。姥姥是個苦命人,母親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瘦小瘦小的姥姥每天踩著裹著的小腳忙碌於方寸小院,不曾見她真正休息過。小時候七歲就被家中父母送到稍微富裕的人家裏當小孩子的保姆,七歲的孩子抱著幾個月的嬰兒還要看著家裏的小妹妹,這種生活是現在十七八的青年不能想象的。後來姥姥長大了被嫁到更為貧窮的姥爺家,苦難才真正開始。姥爺在外麵很窩囊,回到家裏就要暴打姥姥來發泄心中的愁緒,還要忍受公公婆婆的責難的姥姥每日辛勞期盼著能過的好一些。終於,媳婦兒熬成婆了,送走了婆婆與公公,姥姥終於可以敢跟姥爺頂嘴了,兩人在炕頭坐著的時候,姥姥一邊做著手裏的活一邊數落著姥爺的種種可惡,姥爺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可嘴邊還掛著笑。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裏,母親很開心,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屋裏,留下父親尷尬的站在堂屋中間。父親是不善言辭的人,心地極為老實,他舉起手中帶給老人的禮物憨憨的笑了笑。姥姥接過禮物,把父親讓到椅子上,看著這個自己挑選的兒婿,姥姥皺皺的臉上開滿了花。姥爺也是話極少的,於是開始的熱鬧又歸於安靜了,姥姥開始上各種小吃,姥姥的手藝在這個村裏絕對是無人能比的,多年的操勞練就了姥姥的一雙幹枯靈巧的手。父親羞澀的吃著,姥姥眯著眼睛看著,母親在床上趴著翻看自己的紅樓夢。中午又是一桌豐盛的飯菜,舅舅跟舅母也回來一起吃飯,不苟言笑的舅舅看著飯菜說還可以再加一個菜啊,接著就去廚房忙活。舅母是很溫婉的人,小時候我經常跟舅媽在一起呆著,舅媽笑嘻嘻的給父親夾菜。母親讓舅媽也給她夾菜,舅媽說這盤都給你啊,很疼愛的掐了媽媽的胳膊。

晚霞映紅了天,父親走到母親身旁輕聲說,咱們回家吧。母親不答話,還是輕輕搖著家裏的石榴樹,姥姥說回去吧,以後有空了再來,給父親手裏塞了一包吃的,就趕他們出門。舅媽給了母親一件衣服說,這是我這兩天做的,拿去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