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了敖翌逆著光的臉,看見了他渾身透濕,看見雨水從他的下巴滴落。還看見他晦暗幽沉得如枯潭深不見光的雙眼。
敖翌一言不發地,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搭在敖纓頭頂上方的樹梢上,給她一個臨時避雨的小小角落。
而他自己,整個人都淋在大雨裏。
他不在乎,緩緩在她麵前伏下身軀,低下頭來,伸手去撫她眼角臉上的雨水,觸手有些溫溫熱的。
敖翌很想生氣,很想發火,很想在找到她以後狠狠地懲罰她。
可是當真找到她了以後,卻又火氣全無。
他看見敖纓在輕輕顫抖,在極力抑製著喉嚨裏溢出來的哭聲。但那被他手指撫過的眼角,卻如打開了的泉眼,不停地往外冒出溫熱的淚水。
敖纓仿佛看見了平日裏一頭凶狠的狼,在她麵前收起了獠牙,收起了陰冷的眼神。她不是他的獵物,他隻想叼著她回家去。
敖纓在他麵前抽泣,敖翌久久哄不住,便道:“不就是被退了一次婚,你有這麼難過?你若是覺得城裏流言毀你名聲,等我回城以後就把亂嚼舌根的人全部抓起來,往後再不能說你一個字不好。”
“明明毀我名聲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她想,她在乎的哪是那些或好或壞的名聲。
敖翌承認道:“是我,我恨不能所有人避你如蛇蠍,再不敢妄想要娶你。你知道就好了,下次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地哭。”
敖纓猛地抬頭,眼裏痛苦地看著他,顫抖著嘴唇道:“敖翌,所有人都不敢娶我,難道你要娶我嗎?
“你要去告訴我爹,他親手養大的兒子,到頭來卻看上了他的女兒嗎?你要告訴全徽州的人,敖家二公子要娶三小姐嗎!”
敖纓深吸一口氣,卻冷不防岔在了心口裏,讓她終於哭出了聲。
她挪著身子過去,揪著敖翌的衣襟,雨水打落進她眼裏,她直直地盯著敖翌嘶啞道:“我從不想壞你的名聲,而你卻想要我聲名狼藉。我從不想讓你被世人詬病,而你卻想要世人避我如蛇蠍。我從不想……”
敖纓哽了哽喉,又道:“我從不想讓你失去侯府的庇佑,我寧願我自己外嫁,隻要你留在侯府繼續做我爹的兒子,我可以再也不回侯府!可是你,敖翌,你為什麼要逼我至此?”
她的眼神又傷痛又冷銳,就這般緩緩靠近敖翌,與他咫尺相隔。
敖纓道:“我擔心你,心疼你,我珍惜你的身體和健康,而你卻將我的擔心和心疼當做是要挾我的籌碼。”
她苦笑著,淚水和雨水從她的眼窩裏一並淌下,“我不知道我還能為你做多少,大抵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給你的。我可以賠上我的一生,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我所求不過一件事,那就是世間無人可能撼動你,無人可再傷害你!”
敖翌皺著眉,微瞠著眼,眼裏滿是震驚。
敖纓拚命抑製著顫抖,又問他:“可你,為什麼就不能為我想一想呢?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樣?你還想要我和你在一起麼,你還想要娶我麼?你就不怕淪為全城笑柄,你就不怕你不顧人倫,你營中軍心動蕩、無人再肯服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