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西風頌(2 / 3)

按高後雄的安排,他應該遲疑著伸出手,撫著琴鍵,半天不動,而後才緩緩的按下一個歎息一般的音符。

這確實是一種中規中矩的,毫不出錯的表現,紀留在許多年之後再見昔日的夢想,確實是應該遲疑恍惚,不敢輕易觸碰的,江瑜依照肌肉記憶,緩緩的擺了一個彈琴的動作。

李導點了點他,和旁邊的導演說話,他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江瑜模模糊糊聽見了“程式化。”

這絕不是一個好詞,格式化意味著照本宣科,缺少靈氣,不過江瑜這種半路出家的,技能點也沒有完全點在表演上的,即使是高毅文這種大咖,能把他調\/教的格式化表演不出錯,也已經很不錯了。

他頓了頓,忽然改變了姿態。

他不在小心翼翼,也沒有絲毫的遲疑,動作迅如擂鼓,手指如同要將什麼砸碎一般,重重的敲擊了一下琴鍵。

咚。

江瑜忽然就找到了他和紀留真正的重合點。

他雖然有很多種偽裝,在張英才李保保麵前瀟灑,在房東麵前裝乖巧,在同事麵前裝陽光,但他用過最久的麵具,高中時代那段吊兒郎當到老師都絕望的偽裝,恰巧和紀留是一樣的,加上他確實會鋼琴,即使很久沒練了,手臂也是舒展漂亮的,整個儀態往那裏一擺,紀留陰鬱癲狂氣質和平緩輕柔的動作,以及最後那仿佛在空氣中爆裂開的音符,都展現出一種對立扭曲的美來。

李導坐直身體,目光在江瑜臉上巡視過一圈:“你是第一個這麼演的。”

他轉著筆:“所有人都是往遲疑,輕柔,不敢置信那一塊演,你怎麼會想到這樣?”

江瑜恢複了謙虛的神色:“我隻是覺著,紀留那樣的人,其實不是喜歡拖泥帶水的,他決定走出去了,就一定是走出去了,所以他彈下的第一個音,應該是很決絕激烈的,就像衝破了一個口子。”

“好。”李導低頭看劇本:“這裏沒有寫明紀留彈了什麼,你告訴我,如果我讓你演,你會彈什麼?”

江瑜還沒開口,旁邊的副導捅了一下李導:“我倆不懂鋼琴,他說彈什麼沒用啊。”

他抬眼:“這樣,如果讓你用某個文學作品,或者任何一種具象的東西,形容這一首曲子,你會想到什麼?”

江瑜沒有絲毫遲疑:“西風頌。”

“我會想到雪萊的西風頌。”

——把我當作你的豎琴吧,有如樹林:

盡管我的葉落了,那有什麼關係。

這被歲月的重軛所製服的生命

原是和你一樣:驕傲、輕捷而不馴。

……驕傲,輕捷,不馴。

在李導的示意下,他最後鞠了一躬,退出了大廳。

一直到江瑜走出去,都沒有聽到他們叫下一號。

李導反反複複的過錄像,點頭:“誒,老宋,我覺著這個好。”

“真好,我以為現在大環境怎麼浮躁,幹我們這行的年輕人不太讀詩文的。”他摸摸頭頂的地中海,“哦,對了,長樂叫我照顧的那個,給他男五男六吧,這個男四他沒戲了……”

宋副導按手機:“好,我和那邊說一下。”

他剛剛劃開通訊錄,眼睛掃過順序表,掃過江瑜的名字,忽然頓了頓。

“等等。”他迷茫的抬起臉。

“長樂的那個求照顧的,叫啥來著?”

江瑜坐上公交車,望著天空,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塊。

李保保和趙英才都發來了助威消息。

“魚哥加油,你是最棒的!”

——這是正常的張英才。

“魚哥出征!寸草不生!”

——這是不正常的李保保。

“我百草枯嗎?還寸草不生。”他打字:“我搞完了,還算順利,一起吃一頓?”

他們很快回應:“好啊,在哪?”

張英才李保保這些日子都忙,個個在實驗室裏轉成了陀螺,江瑜一問,兩人都還在雍大科研樓埋頭苦幹呢。

江瑜:“就大學常吃的那家菜館吧。”

那是一家做川菜出名的土菜館,他們翻了翻菜單,李保保點了個毛血旺,趙英才點了個剁椒魚頭,江瑜掃了一圈,點了個小白菜。

趙英才把筷子分給他:“幹嘛啊這是,吃齋求佛祖保佑試鏡成功啊?”

江瑜用熱水滾了一遍碗筷:“不是,我答應了別人,要控製飲食。”

李保保擠眉弄眼:“答應誰了?陸留空啊?”

江瑜不可置否的唔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