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留空的視線越過了江瑜頭頂,也不知道在看那裏,他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後說:“……我。”
江瑜手上的叉子一頓,牛肉啪唧摔進了醬裏,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提高語調:“什麼?”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陸留空明顯底氣不足,他垂頭坐在江瑜對麵,整個人的姿態就像他盤子裏半生不熟的西蘭花——有點蔫了。
“我——”他沒好氣的說:“就—是—我。”
江瑜:“?”
他擺擺手:“等等等等,我捋一下。”
靜默了片刻,江瑜單手托腮,忽然彎了眼睛,他定定的看過來,語氣意味不明,奇怪中夾雜著清淺的笑腔。
“你是說,你就是長樂的總裁?”
陸留空極力的放鬆了肌肉,江瑜讀書花費不斐,而他掌握財政大權,本該趾高氣昂說一不二,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難以抑製的緊張,仿佛他是在老師麵前聽訓的小學生。
“對,對啊,怎麼了。”
江瑜追問:“所以你根本不是經紀人。”
“是,是啊。”
“所以你簽我,根本就是早有預謀?”
“那,那又怎樣。”
——小學雞如是說。
江瑜:“噗。”
他拉開椅子,徑直站起來,然後雙手撐著桌子,俯**,把鼻尖停在了離陸留空不到一拳的距離,這個角度居高臨下,可以看清陸總銀絲眼睛下一眨一眨的睫毛。
陸留空皺起眉,伸手推他:“你幹嘛……”
他的話蹲在了喉嚨裏。
江瑜湊過來,閉上眼睛,淺淺的在他麵頰上親了一口。
愛情當真是奇妙,這兩人的少年時代都堪稱跌宕起伏,早就不是什麼小女生玩愛情遊戲的心境了,但這種不帶絲毫情\/欲的,簡簡單單的一個吻,居然還是會讓人臉紅心跳。
陸留空視線鬆鬆的聚焦在淺灰色的桌布上,片刻後,他伸出兩個指頭,頂在江瑜的肩膀上,把他推了回去,然後說:“坐好,吃飯。”
江瑜可沒那麼好打發,他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那個時候,你就很喜歡我了,對不對。”
陸留空不說話,垂著眸子把裝牛排的盤子把他身邊一推,重複道:“坐好,吃飯。”
倒不是他故作矜持,確實是說不出口,陸家從小精英教育,嚴格獎懲,全家豆一老派古典的“含蓄”為美,連父母之間都沒有說出過“喜歡”或者是“愛”這樣的字眼,他們家就像個齒輪嚴絲合縫的鍾表,父母相敬如賓,孩子也隻需盡力優秀,至於其餘的感情,都是沒有什麼作用的附屬品,所以“喜歡”這個詞,與他而言,宛若那些古老的禁忌,或則是人格的最後一層保護色,一但說出口,就會像伊甸園裏偷嚐禁果的夏娃一樣,盤剝幹淨,渾身\/赤\/裸。
“怎麼這樣。”江瑜接過牛排,有些可惜的歎了一口氣,但他沒有吃,仍舊把盤子放在手邊,維持著托腮的動作:“可是這很不公平啊。”
見陸留空抬眼看他,他頓也不頓,接著道:“真的很不公平,不管你是陸大經紀,還是陸總,我都那麼喜歡你,結果你居然一句都不願意和我說?”
陸留空:“……”
他停下叉子:“再說一遍。”
江瑜從善如流:“喜歡你。”
“喜歡你,特別喜歡。”
他本來還想多說兩句,結果看著陸留空埋頭扒牛排,耳朵尖紅成一片,江瑜笑出聲:“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說不來,你高中就這樣。”
他把盤子拿過來,主動岔開話題:“我們還是吃飯吧,聽說這家是現磨的海鹽黑胡椒,我要多吃兩……”
“喜歡你。”
這聲音當真是很輕很輕,稍有閃失,就會被河畔晚秋的涼風吹碎,掉進水裏,埋藏在河床青綠色的石苔縫隙裏。
江瑜的手停下了。
陸留空一字一頓,頗有點生悶氣的意思:
“喜—歡—你,特別喜歡,你滿意了吧?”
這一頓晚餐之後的氣氛當真特別好,哪怕明天江瑜有實驗,他們也按捺不住,在臨河的賓館裏直接開了間\/房。
然而同樣是這一晚上,長樂的公關部忙的腳不沾地。
原因是有人在網上放了一段音頻,據樓主自己說,是和江瑜有過往,隨後監聽了江瑜的手機。
這音頻裏雜聲很多,個別詞句的起承轉合有點含糊,把最清楚的幾句截下來,公關部一聽,就知道壞了。
開頭就是一個略顯尖銳的男聲:“江瑜……你害我。”
然後緊接著便是小動物一樣的哽咽:“事情那麼多,記者偏偏挑了個去酒吧的事兒,和你一模一樣的黑點,這還能不是你爆的?你報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