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不久,我就找了個婆姨。如今我女子都四歲了。我婆姨是個聾啞人,長相連曉蘭的一根指頭都不如,但是腿腳好使。是我一個同學的姐姐。我呢腿這樣也認命了。這輩子隻能這樣在黃土裏頭刨食吃。久了久了,感覺讀的那些書也都還給老師了。腦子裏空空的,啥也沒有。”滿倉說著說著,眼睛一紅抹了一把淚。
“回家一年多,我工廠要好的弟兄給我來電話說。曉蘭跟的那個台灣人死了。吸毒過量死在夜總會包間裏。”
滿倉說到這裏,很在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黎曼。貌似覺得話說到這裏不宜再繼續了。
滿倉家的地到了,果然是個長陡坡。就是毛驢馱著四桶水往上走,也有些吃力。林宇峰就在後麵推著毛驢的屁股,幫它加把勁。黎曼則小心地跟在林宇峰後麵。
快爬到坡頂的時候,黎曼不知怎麼還是摔了一跤。弄得林宇峰不得不扔下驢子,手忙腳亂把黎曼攙抱起來。這一會,滿倉拉著驢子已經站在坡頂上。他一聲不吭地看著這對男女相扶著往上走。他聽到黎曼在喝罵林宇峰,臉上露出很苦澀的笑意。黎曼罵林宇峰的話是:隻顧毛驢不顧人。那你以後找個驢婆姨好了!
林宇峰氣得怒不可遏,在馬上要發飆的緊急關頭,他看到了滿倉的眼睛。他忍了。
滿倉不愧是個高中生,他懂得利用虹吸的原理。就插一根軟管到水桶裏吸一口,慢慢把幾棵板栗樹都均勻地澆上了水。
林宇峰默默地幫滿倉牽驢,在心裏他很恨黎曼。覺得這女人越來越放肆,居然敢轉彎抹角罵自己是畜生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本以為這樣的知性美女從來都是溫文儒雅的。沒想到,真實的黎曼居然也有李小婉潑婦似的一麵。
黎曼看著林宇峰冷著的臉,媚然一笑。她轉臉問滿倉說:“滿倉,你在家怕你婆姨不?”
“談不上怕不怕。倆苦命人,就是搭夥過日子唄。她不會說,我不會走。俺倆誰也別嫌棄誰。好在我女子很健康,能說會道的討人喜歡。我呢,這輩子就這樣了。就是,我心裏一直堵著一團草。我覺得,曉蘭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我害了她。當年俺倆要是去太原,或者幹脆老實呆在家裏。也不是不能活人,我們倆也不至於,最後一死一傷... ...”
滿倉說到這裏,終於淚流滿麵。
遠處有放羊的老漢在唱信天遊,蒼老高亢的音調隨風傳出去老遠。林宇峰和黎曼對視了一眼,林宇峰看到黎曼摘眼鏡擦淚水。
過了好一會,林宇峰又遞給了滿倉一支煙。滿倉背過身點上,狠狠地吸上一口。
吸了幾口煙,滿倉又喃喃地說:“我知道,她是被嗜好給害了。那個狗日的台灣人吸毒。海洛因搖頭丸啥的,都嚐了個遍。有時候,他就逼著曉蘭陪他一起吸。慢慢地,曉蘭整個人就變了。他媽的,這個老慫蛋死翹翹了。丟下染上嗜好無依無靠的曉蘭,她怎麼辦?好了,我不願意往下說了。”
滿倉說到這裏,被煙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滿倉,曉蘭她是怎麼去的燕京呢?”黎曼還想再問。
“我不知道,我們已經斷了聯係。她一個有嗜好的女人,唉,怎麼在社會上混,我不說你們也能想的到吧?反正,誰給她一口吸的。她就跟著誰。”
“這些年了,我出門見了她大她媽,都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曉蘭啊,是我害了你——”滿倉說到這裏,一屁股坐在地上,扔了手裏的煙蒂,捂著臉嚎哭起來。
林宇峰和黎曼看著痛苦的滿倉,相顧無言。他們不知道如何勸慰。
過了好一會,滿倉哭夠了。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很不好意思地說:“叫你們見笑了。我哭哭,心裏就不那麼堵了。啥時候,曉蘭回來了。我給她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