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林宇峰直接睡在了奶奶家的客廳裏。同時在這裏睡覺的還有他的叔叔林紅兵。之所以選擇睡在客廳,是因為隻有客廳裏裝了空調。房子小,房間裏不免悶熱。上次林宇峰負了傷回家來吃午飯,那滿頭大汗的,他爺爺就看在眼裏。所以節儉的老人一定要裝台空調。
林宇峰睡在一架折疊床上,他的叔叔則在沙發上。叔侄倆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才睡。
很久很久,外麵的夜已經深了,裝睡的林宇峰還聽見叔叔長長的歎息聲。文峰的忽然入獄,對他們這種小門小戶的家庭來說,是個十分沉重的打擊。
林宇峰的叔叔和他的爺爺一樣,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在這個城市裏別無奢望,隻求一個溫飽。有吃有住就滿足。沒想到,那個人手長的,居然到了引誘他弟弟販毒的程度了。
所有的過錯都是他自己犯下的,理當由他自身承當。可是現在,林宇峰已經有苦難言了。
奶奶和爺爺的臥室裏沒有動靜,傳來風扇的聲音,和爺爺偶爾的咳嗽。人老了不怎麼怕熱,他們就隻在客廳裏裝了一個壁掛式的空調。他們這個家,一直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階級。林宇峰是這個家裏讀書最多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失去聯係這麼久林宇峰居然不怎麼思念黎曼。這和黎曼不經過他同意就擅自保留他們的孩子有關。兩個人的事兒,一個人不吭氣就做了主,這多少都是對那個蒙在鼓裏者的不尊重。這是林宇峰的心結所在,但是這是個不能說的心結。
暗夜裏,林宇峰又想起那句‘紅顏如刀’的成語來。難道會有一日,自己會成為刀下的犧牲麼?
這些心事隻能林宇峰蒙在心裏,所有的喜怒哀樂都不能叫人知道。夜幕裏,隻有小楚發來了一條短信,叫林宇峰凡事沉住氣。盡力而為問心無愧就可以了。林宇峰則回信息說,他和叔叔決定明天直飛深圳。看看弟弟再說。
臨到最後,在叔叔的歎息裏,林宇峰都不知道自己幾點睡過去的。反正一下子就想走進了電影院,銀幕上,就看到滿倉和那個馬曉蘭走過來了。
像是在看老電影《人生》。滿倉一身農村後生的打扮,穿了褪色的綠軍裝;而馬曉蘭則梳了兩條大辮子,紅紅的頭繩,苗條的腰身,一副和羞走,卻把青梅嗅的樣子。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容。滿倉的臉上沒有了仇恨和戾氣,陳曉蘭則還原成了一個純樸的村姑。在林宇峰眼睛裏,這就是高加林和劉巧珍的打扮吧。
滿倉是來道謝的,他們‘夫妻’兩個人居然要屏幕上給林宇峰行大禮。被林宇峰慌忙伸出手來,虛虛地攙扶住。
“千萬不要這樣。我隻是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希望你們在另一個世界安息,無憾。”林宇峰激動地說道。
滿倉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感激,他流著淚說:“兄弟,大恩大德無以報答。我和曉蘭有今天全是你的成全。陽間的苦日子我們已經過夠了。現在在這邊,我們相親相愛,總算可以攜手白頭。倒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我看到有人要對你不利呢。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兄弟。切切。”
林宇峰也流淚了,他好像在看著一副農村的風俗畫,他看到在川道裏長著滿地的玉米和大豆。何須的陽光溫暖地照著整個世界。也找在滿倉的核桃樹上。那幾棵樹上結滿了核桃,直接把樹枝都壓低了。
滿倉騎得是一輛老式的永久自行車。他微笑著,推起車子向林宇峰擺了擺手,就載上陳曉蘭,迎著那朝霞的光亮迤邐而去。一直走到銀幕的深處,連人帶車都隱藏在了光芒裏麵。
林宇峰看著這情景,想著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心裏好生羨慕。也許在這個世界的貧窮和苦難,另一個世界是不會有的。各種爭權奪利的醜陋也不會有。人們可以自由自在,和自己相愛的人攜手同心,幸福直到永遠。
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電影放完一樣。哢嚓一下畫麵沒了,溫暖的陽光也消失了。林宇峰驀地睜開雙眼。眼前黑黝黝的,天卻沒有亮。屋子裏,隻有自己的爺爺和叔叔相對而坐,都不說話。
“爺爺,幾點了?”林宇峰揉揉眼睛問道。
“都快五點了。你睡吧,我就是陪你叔叔坐一會兒。你叔別看老大不小了,遇到事兒總是沉不住氣。這次出去,文峰的事兒就全靠你了。”爺爺拍拍林宇峰的肩頭,聲音低低地囑咐道。
“放心吧爺爺,我也認識幾個公安係統的人。就像上次來的那個沐曉琳,她爸爸就是咱們省城的公安局長。放心吧,不會就那麼糟糕的。”
林宇峰說完又重新躺下來,看著大人的憂愁,他也沒了睡意。隻是倒在那裏不吱聲。
就在這一家三口人的沉默之中,天慢慢的亮了。不知何時林宇峰的奶奶已經起來,開始給遠行的兒孫準備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