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外的端木珩靜靜地看著喋喋不休的楊旭堯。
直到楊旭堯說完了,他才不疾不徐地說道:“當時的情況並不需要犧牲二妹妹。”
端木珩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話中之意卻極為犀利。
楊旭堯連忙為自己辯解道:“大哥,我當時真是昏了頭了,還有付盈萱三番兩次地慫恿我,我才會,才會……”
“大哥,我知道我錯了!你給我一個機會彌補綺兒吧。”
楊旭堯更為用力地抓住牢房的欄杆,把頭往牢房外的端木珩方向湊,目眥欲裂。
端木珩的心結就是這一點。
當時,楊旭堯不過是想拿捏端木紜的把柄,借此來牽製端木緋罷了,就算他不犧牲端木綺,以端木綺對楊旭堯的盲目信任,也會聽他的話行事的,可是楊旭堯卻毫不猶豫地犧牲了她。
她才十八歲而已,就這麼死在了韶華之齡。
端木珩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楊旭堯會對端木綺這麼狠,想不明白為什麼端木綺必須得死。
但是,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我明白了。”端木珩輕聲道,近乎自語。
楊旭堯目露希翼地盯著端木珩,眼睛又亮了幾分。
端木珩平靜地說道:“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
“你想到要利用二妹妹,就是要利用到最大的程度,二妹妹的死可以給你帶來最大的利益,所以,你就不曾去想讓她活著會怎麼樣……”
“二妹妹錯了……”
她錯在幫著夫婿算計娘家姐妹,她錯在錯付了真心。
楊旭堯的一顆心急墜直下,渾身發涼,連忙道:“不是這樣的,大哥,是付盈萱……她懷了孩子,你知道的,我與綺兒成婚三年,膝下無子,我是因為付盈萱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才昏了頭……”
楊旭堯還想把推托到付盈萱身上,但是,端木珩已經不想聽了,打斷了他:“二妹妹已經與楊家義絕,她不需要你為她守陵,她隻需要你以命償命。”
楊旭堯的眼珠子幾乎都快瞪了出來,瘦得微微凹陷的臉上寫滿了絕望,激動地又道:“大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想想綺兒……”
端木珩沒再留,他毫不回頭地離開了天牢,不管後方的楊旭堯如何叫喊。
天牢內,陰暗且陰冷,外麵則是烈日灼灼,熱得仿佛把人給烤熟了。
端木珩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通透明澈。
他的心結已解,也就從這件事中走出來了。
接下來,他要好好備考了。
七月十五日,本應於秋後問斬的謀逆案一幹主犯提前問斬,這一天,端木珩沒有去觀刑。
接下來,其他被判了流放的一眾從犯就要啟程押往流放地。
七月十八日,關於懷州地震的公文也由驛使送到了朝廷,朝堂上為此一片嘩然,不多時,連普通的百姓們也都知道了懷州發生了地龍翻身。
本來,這幾日京城的談資正是楊家的謀逆案,現在懷州地震的事一出,百姓們更是嘩然了。
京城的茶樓酒樓也因此沾光,比平日裏還要熱鬧了不少,掌櫃、小二們一個個都是滿麵紅光,神采煥發,殷勤地招待著客人們。
“……我聽說,當時在公堂上,那些個逆賊中還有人口口聲聲說皇後娘娘是妖孽呢!”一個中年茶客義憤填膺地扯著嗓門怒道。
“皇後娘娘怎麼會是妖孽?!”旁邊一個青衣老婦立刻接口道,“娘娘那是天生鳳命,所以,她一求就下雨了;懷州這次地龍翻身,上天也是先在夢中給娘娘示了警!”
“皇後娘娘真乃大盛之福啊!”又一個年輕人撫掌歎道。
周圍的其他茶客們也是頻頻點頭,一副心有同感、萬眾一心的樣子。
那青衣老婦的神情更激動了,又道:“所以說,那些個逆賊就是該死,竟然還敢汙蔑皇後娘娘!我看著心都是黑的,巴望著我們大盛亡國呢!”
這句話又引來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聲。
一個精幹的中年行商慶幸地說道:“幸好我聽了皇後娘娘的話,沒去懷州進貨,避過了這一劫,等我回去豫州,就要給皇後娘娘立長生牌位!”說著,他看向同桌的友人道,“老弟,我之前勸你最近幾個月別去懷州,沒勸錯吧?”
“那是!”同桌的一個矮胖行商連忙給他斟酒,“多虧了老哥你,我這次才撿回了一條命,今天這頓都算我的!”
“應當的!”
“……”
茶客們說得熱鬧,周遭的一些學子們也聽到了,神情古怪地交換著眼神。
一個形容儒雅的青衣學子低聲道:“難道那些百姓說的是真的?皇後真的是……”天生鳳命?!
其他幾個學子也都有幾分不敢置信。
“但確實是皇後先料知地龍翻身之事……”另一個相貌平凡的藍衣學子喃喃道。
說話間,他們的表情更微妙了,默默地喝著茶。
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們這些讀書人多不信鬼神之說,可是此時此刻,他們堅持多年的信念卻動搖了。
另一個靛衣學子慷慨激昂地說道:“不管怎麼樣,皇後娘娘深明大義,胸懷寬廣,心中自有乾坤,一登後位就肅腐敗,安民心,絕對是賢後!”
“一代賢後足以名留青史!”
其他學子們深以為然,紛紛附和。
周圍的不少百姓以前都覺得這些個讀書人說話都文縐縐的,不容易懂,現在聽著卻覺得他們說的話就是漂亮好聽,也都湊過來與他們搭話。
茶客們越說越熱鬧,就差把端木緋說成了九天玄女下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