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在雨後時分如此縹緲,以致於,她覺得陷入夢境的其實是自己。
腳步越來越慢,她的眼睛怔怔地盯著他的背影。
仿佛一個背負浩大使命踽踽獨行的隱者,雖身負光環盛名,但總是孤身一人。
他們之間像是曆經五年的磋磨時光,才能於歲月的盡頭,遲遲相遇。
夢裏花落知多少。
夢境外,怕是又交替了一輪新的日夜吧?
“我現在來了,你會開心麼?”
虞十六跟在他身後,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
無論他去哪裏,她都會毫不猶豫地陪在他身側。
枯葉緩緩從空中墜落,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滯。
他領著路,沉默許久,緩緩吐出一句,“不開心。”
語氣有點病懨懨的,她甚至聽出來些許委屈。
一如當年他丟下書,任由它被大風吹亂書頁時的場景。
當時不是費盡心思趕她走嘛,怎麼現在又舍不得啦?
“當時可是你趕我走的。”
她也在生他的氣。
若是當初他挽留挽留,她留下來還不是一念之差的事兒?
隻是他那麼堅定,仿佛什麼也不能動搖不了他,為了保全大局,她自然要先走一步。
更何況,她不是和他說了會回來的嘛?怎麼現在還輪到他生氣啦?
“是啊,是我讓你……”
他出神喃喃道。
她沒聽清慕詞說了什麼,以為是距離太遠,便小跑著跟上來,探著頭問。
“你就不問問我為何而來嗎?”
……
為何而來呢。
心裏閃過一絲的落寞,他何曾不知她來的緣由呢?
難道她來就隻是為了那個原因麼?就沒有其他別的原因嗎?
“這次還是為了喚醒我而來?”
她明顯一頓,歪著頭道:“你既已知曉我此行目的,難道你就沒什麼想法嗎?”
難道就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好比夢境裏急劇扭轉的日夜,消失的餓覺。這放在正常世界裏,根本就不會發生的事。
雖然她曾喚醒過賀稚,但她依舊沒明白夢裏的機製。
是隻要他親口承認,還是要他從內到外,全身心地相信這隻是他的一場幻夢,他才能醒來。
她實在不清楚如何才能定義“一個人知道自己陷入夢境”的界限。
“啊湫!”
虞十六抽了抽鼻子,出於生理般地抱住雙臂。
身上的感官才後知後覺地恢複過來。衣衫早已濕透,蟬翼般單薄的衣裙緊貼著她的身體,一陣寒意。
慕詞微微皺眉,自然地拉住她的衣袖,快速往房內走去。
“若是你早些出現,便不會遭這無妄之災。”
還沉浸在慕詞主動拉她袖子的震驚中,卻陡然聽到這句話。
等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進了他的房間。
什麼叫無妄之災?
她明明就是因為折返尋他,才會如此狼狽!
“我那時是擔憂你,誰叫你站的離山崖如此近,害得我折回去時以為你掉下去了,尋你好一陣子。”
她叉著腰氣呼呼的,急得臉都紅了。
眼瞧著慕詞大步流星地走向衣櫃,取出條幹燥的毛巾,麵無表情地將它遞在她麵前。
還在氣惱中,她撒氣般地扭過頭。
哼,才不要接受他的毛巾!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身上的黏膩的感覺突然消失不見,她低頭看了身上,發現衣裙已經幹了。
原來是慕詞對她使了幹燥術,隻是幹燥術對頭發沒有效果。濕漉漉的頭發時不時滴著水,幹燥的衣裙又險些被沾濕。
心裏的火氣莫名消了一大半。
毛巾再一次遞到她麵前。
算了,勉強原諒他吧。
她順手接住,可毛巾卻在他的手中紋絲不動。慕詞的手攥得緊緊的,她隱約能瞧見青色的血管。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微皺著眉頭。
慕詞頓住動作,不自然地問:“你都看見了?”
“嗯?”
虞十六睜著亮晶晶的鹿眼,有些疑惑,偏著頭看他的神色。
眼神來不及躲避,他旋即撇開話題,“先擦擦頭發吧。”
她半是遲疑地接過慕詞手中的毛巾,接著胡亂擦幹濕噠噠的頭發。
怎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剛想開口問上一句,卻被他搶先一步。
“下次不會了。”
她還沒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接著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不會再離懸崖那麼近。”
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兩句,可她卻覺得那語氣像是向神明宣誓般鄭重,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卻發現他身上也濕透了,卻遲遲不做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