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先生,您叫我來這裏有事嗎?
竹木雅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而是突然啟唇念起了報紙上的內容。林海聽到他讀到重慶,又讀到轟炸,再讀到上海,最後讀到了哪一家鋪子的東西降價。
這份詭異的場景,讓林海記起了早年間,他和唐音在一起時,他們會在每個周日去買一本書。回家後,唐音會按照一人讀一章的方式,與他一起讀完整本。那時候天冷,屋子也冷,可他們湊在一起,就能覺得著熱了。
而現在,林海看著眼前陰晴不定的竹木雅,哪怕在這個擱有暖爐的屋子裏,他也還是覺得冷。冷得徹骨。
林海,今天你的哥哥,也還是在蟄伏。
竹木雅突然沉了聲,林海能猜得到,他的耐心似乎已經快被消耗完。他看著竹木雅的眼睛,裏麵藏著許多他讀不懂的情緒。與之前不同的是,在他們對視了幾秒後,錯開視線的人是竹木雅。
你最好時刻都帶著你防身的武器,畢竟軍統那邊已經將你劃列到叛徒的行列。
這一切完全在林海的意料之中,他沒有表達出過多的惶恐,隻是對竹木雅說,他沒有武器。
竹木雅就笑了,他告訴林海,上和宗白會是他最好的武器。
那把刀還沒有一尺長。
這要看你如何使用它。
竹木雅永遠都是那副穩操勝券的模樣,他將林海的一切動作都收入眼底。林海看著他,就想明白了之前的許多不合理。
怪不得竹木雅會對軍統的動向與他下一步的打算這麼了解,也怪不得他會在那天,提著一袋糖炒栗子。林海明白的太晚了。
當他從回憶裏走出的時候,他看到竹木雅坐在了鋼琴前。他挺直了脊背,彈琴的動作看似莊重卻又帶著些許隨意。他對林海說,每當身處異地,我都會想念家鄉的富士山,還有在它不遠處櫻樹林,與浪漫的城市建築。
在這一刻,林海覺得竹木雅是坦誠的。他聽到他的聲音像是在水上打水漂一樣,這讓林海感到不適。
林海,我真的很希望戰爭早點結束。在完成天皇交付於我們的任務後,我會回到我的家鄉,娶一位賢惠的女性作為妻子。
在我們那裏,女人能嫁給軍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竹木雅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被琴音掩蓋。這次他彈得曲子嘈雜而沒有規律,簡直不能被稱之為曲。林海在這噪音中,極力捕捉著竹木雅的聲音。
林海,我們都是想早點結束戰爭的人。
我們日本人,也希望戰爭結束。
我希望戰爭能夠以我們勝利而收尾。
我們都是在為天皇陛下效忠。
林海突然想起了荒川緣玄。他在荒川緣玄那裏,也聽到過這句話。這讓林海感到毛骨悚然,他突然覺得坐在那裏彈琴的不是竹木雅,而是一個隻知道用各種方式來完成“天皇”命令的傀儡。
所有的日本人都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