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雙手搭在身側,隨著他邁步的動作,在身側擺動著。他這時候感覺到冷,這讓他想起了被他丟在辦公室裏的外套。在延安東路,他遇見了竹木雅。
在他坐上他的車後,竹木雅告訴林海,他等了他很久。林海看著窗外的景物,它們在他眼裏,都是晃悠悠的,都是轉瞬即逝的。林海的這種反應在竹木雅的意料之中。
林海,你是到底是哪邊的。
拜你所賜,哪邊都不是。
林海笑了,他嘴角勉強扯起一抹諷刺的笑意,但竹木雅卻很滿意。他對他說,哪邊都不是才最好。
他的話讓林海想起了林舟離家時的場景。那個當時比林海高了半個頭的大哥將冬衣穿好,裹得十分嚴實。在那個晴朗的冬日,他坐上了父親為他喊的黃包車。林海是在那天起,才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林舟眼中情緒的波詭雲譎。
他覺得現在好像少了點什麼,在摸了下脖頸後,林海突然想起來那條被遺落在“76號”的卡其色網格圍巾。
竹木先生,我的圍巾呢?
在啟嗓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該喝水了。緊接著,他看到竹木雅撇了他一眼,回答他道,丟在“76號”了,那條就算了,再買一條。林海便不說話了,對於他來說,那條圍巾的確不算什麼。他隻是坐在車上,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像是缺了一塊兒重要的部分,所以才想起了那條圍巾。
在他們回到日本領事館的第二天,林海跟著竹木雅,見到了李士群和站他身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李太太。他站在竹木雅身後,看著他們互相客套的恭維著,直到談話結束,竹木雅都沒有將視線移到林海身上。
在李士群離開後,竹木雅坐在了他辦公室裏的西洋皮椅上。他靠著靠背,一副很是疲憊的模樣。林海本想退出房間,但竹木雅讓他站在窗戶那裏。他看到竹木雅閉著眼,左手食指敲擊著桌麵,動作倒像是在發電報。
當林海緩步走到窗前時,竹木雅突然笑了,他將手收回,插在衣兜裏,對林海說,趴下。
什麼?
趴下!
“彭!”
子彈劃破空氣,把它撕出個口子,又將玻璃打碎。得虧林海及時趴在地麵,才幸免於難,隻是被幾枚玻璃碎渣嵌入了掌心。
當川村四郎聽到槍響,趕忙帶著人衝進辦公室的時候,他們看到林海坐在地麵,繃著麵孔,鮮血染紅了他的左手,在那片碎玻璃和木質地板都被陽光籠罩的地方,呈現出一種狼狽的模樣。林海沒有喊疼,也沒有驚慌失措,隻是死死盯著站在他身側的竹木雅。
竹木雅衝他笑了,他說,林海,你看看窗外。
林海便扭過頭,他看到太陽明晃晃的掛在碎玻璃上,那個火球就像是也碎裂了一般。它不能撼動早已落在地麵,已經堆積成小山的雪,唯一的作用,就是為這寒冬添幾分別樣的色彩。之後,他的視線移到了不遠處的樓上,那是一家飯店。林海看不到招牌,但他聞得見肉香。
在那之後,他聽到竹木雅命令人去抓那個遺漏了的鋤奸隊成員。在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消失後,竹木雅蹲下身與他平視。他拉過他的左手,又在口袋裏翻找一陣,像是有什麼稀世珍寶要交付於人一樣。
林海在這時想到,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莽撞地去傳遞情報,竹木雅應該也不會提前收網,或許鋤奸隊的人會察覺到他們已經暴露,然後悄悄撤離。或者,竹木雅完全可以將他扔進牢房,讓他在裏麵待上兩個月。可他並沒有用其他穩妥的辦法,而是放林海跟隨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