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二舅媽的言外之意是,她兒子什麼時候能回來吧?

我也不清楚這個表弟是拖家帶口的趕在回來的路上,還是根本就沒打算回來,一家三口已經其樂融融的去丈母娘家吃團圓飯了。

有些事可以懷疑,但不能說。

我讓二舅媽進屋休息,剩下的菜我來收拾。二舅媽心不在焉的看著爐子,火明明很旺,她還添了一把木頭樁子,這明明就是有心事啊。

我沒言語,摘著菜,守著鍋,還要看著二舅媽,我怕她一不小心燙到手,引了火,那好好一個年就要在醫院度過了。

雖然現在家裏隻有我們四個人,但二舅媽堅持說兒子能回來,菜還是按十個八個這麼準備。

二舅垂著頭,依著堂屋外麵的門框抽煙。

我透過廚房沒玻璃的窗板,能看見他低落的樣子。

遇到事,男人和女人的區別是,男人話少,會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想事情,但女人話多,而且喜歡胡思亂想,一方麵心裏希望有個好結果,另一方麵又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心緒煩躁的不行。

時間伴隨著夜色降臨,悄然而逝。

村裏各家各戶門前亮起了紅燈籠,一個一個火紅火紅的,在夜色裏,顯得很好看。

我從鍋裏撈出煮好的豬肝,切了薄片,碼在盤子裏,端上桌的時候,二舅媽看到,說少了蒜泥,一個人轉身往廚房走,我從後麵追上去,讓她休息一下,我去扒開蒜就好。

二舅媽不應我,執意要自己去弄,沒辦法,我隻能在旁邊看著,看著她拿了兩顆蒜頭,一層一層的撥開外麵的蒜皮子,再一瓣一瓣的扒好放在菜板上。

“刀剁的比杵頭搗的出味兒,你二舅他們愛吃這樣的。”二舅媽一邊把蒜瓣切成小顆粒,一邊對一旁的我說。

我很少吃內髒,也不清楚刀剁和杵頭搗蒜有什麼不同,但我聽到二舅媽說“他們”了,現在家裏就我媽、我、二舅和她四個人,這個“他們”應該是指趕在回來路上的表弟吧。

“這就好了,再倒點醬油。”

弄好的蒜泥放在小碗裏,二舅媽端著碗,抬頭看到我時,神情明顯僵了一下。

在那一兩秒的時間裏,我仿佛看到了二舅媽對兒子這些年的期盼,僅僅是盼著兒子回來,吃一口她做的豬肝蘸蒜泥啊。

我上桌的時候,桌上的菜一口沒動,二舅坐在我媽旁邊,默默的給自己倒了杯酒。

家裏缺人,二舅和二舅媽心裏自然不舒服。

二舅媽坐在我旁邊,筷子放在桌子上,人時不時回頭看看院外的大鐵門。

“行了,不用等那臭小子,我們先吃。”二舅發了話,拿起桌上的筷子,卻被二舅媽攔下,“他爹,等等孩子吧,外麵雪下的大,路不好走。”

“還等個屁!”二舅的火氣一下發作起來,手裏的筷子被他拍在桌子上,“那小兔崽子是傻還是缺心眼,北方就這個氣候,他就不能提前幾天回來!”

二舅發了火,怨兒子沒能回來吃團圓飯。

“你急什麼呀!三兒在外麵工作不容易,哪有那麼多探親假。你趕快把臭臉收回去,一會兒三兒回來,再把孩子嚇著!”二舅媽向著兒子說話。

可忍了一天的二舅還是發火了,“回來個屁!我看這臭小子根本就沒打算回來。我看他是在外麵野慣了,哪還記得咱們兩個老不死的!”

二舅這邊發了火,話說到了二舅媽的痛楚,她老眼婆娑,眼睛瞬間就花了,伸手打著二舅說,“不許你說我兒子,不許你說我兒子。”

二舅媽帶著哭腔,哽咽聲澆滅了二舅心裏的火。

“好了好了,姐和安然看著呢。大過年的,你老婆子別哭哭啼啼的,不吉利。”二舅勸了二舅媽兩句,然後招呼我和我媽吃飯,說邊吃邊等兒子回來。

二舅夾了一塊魚頭肉給我媽,我拿筷子的時候,身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打了招呼,一個人跑到外麵去接。

“許安然吃飯了嗎?”是蕭放的聲音。

我站在院子裏,拿著手機回答他,“剛要吃,你呢?”

“還要等一會兒,老頭子事多,不到八點不讓吃飯。”蕭放在那邊跟我抱怨。

八點吃飯是有點晚,但過年,各家有各家的規矩,再說一年也就這麼一次,平時蕭放忙工作,過了飯點,也沒見他抱怨什麼。

“許安然,你家是不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蕭放羨慕的問我。

想著屋裏桌上那十幾個大碗,今天還真的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