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身帽子口罩大外套,看起來比偷地雷的還鬼祟,小心翼翼地從他房中挪了出來,貼著牆壁往電梯口緩步移動。
精神是真的緊繃,不過短短十幾米的路程,我硬是趟著走過去的,還三步一躥兩啊兩回頭。
2.
要問我為什麼是這幅動態。
3.
原因無它,主哥的事還是被爆出來了。
主哥是誰,當紅一線,廬山瀑布一般的流量,形象優質人設剔透,交際圈就等同於娛樂圈,這樣一位泰鬥級鮮肉參與了違法聚賭,現在整間酒店——裏三層外三層那倒還不至於,就是每個犄角旮旯裏都至少藏著兩三隻預備活捉主哥的狗仔,伺機待發,蠢蠢欲動。
講真,我現在走在走廊上都不敢抬頭,怕在天花板上看見拿相機的人。
4.
主哥本哥是不知道躲到哪裏逍遙避難去了,就是苦了劇組裏的其他成員。
這種事情向來都是一人犯事全員受罪的,那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近期曝光率頗高的我和顧依涼了。
形象良好如顧依涼,是不好出現的,不然一旦被抓住問到,那可說什麼都是錯,幫主哥說話是近墨者黑,不幫主哥說話是無情插刀,說句無可奉告也難免會沾上一身腥;身負黑料如我,更是不敢出現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被連坐深挖不說——
也不太好解釋我為什麼會穿著顧依涼的衣服從他房間裏出來。
5.
沒錯兒,整整三天,距互通心意已經過了整整三天,我跟顧依涼誰也沒踏出過房間一步。
厚不透光的窗簾不分晝夜地拉得嚴絲合縫,門窗時時緊閉,若非還有助理一日三次地把餐飲送到門邊,我們再開個門縫把東西拿進來,整個房間裏的空氣都快不流通了。
6.
劇組停工,檔期正空,閉門不出,這背後的意味多深遠啊。
造車,肯定是在閉門造車!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以為的。
然而。
我們,什麼,都,沒有,做。
7.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是嗎。
我就問問你了,在這種鶴唳風聲的無形高壓下,能做出什麼事啊?!
心驚恐,觸影動,午夜殘月碎春夢,衣服窸窣一聲都像是有幾百雙眼睛盯著似的,就不說小小衛了,我連精神都快萎靡了好嗎。
8.
倒也不是沒想過當一回抗壓鬥士,心一橫牙一咬,硬著頭皮上他一上,隻是——
箭都在弦上了,一摸口袋,一掃房內,一探床頭櫃……沒裝備啊!
安全性行為的重要性就不再贅述了,小生不才,也實在是還沒進化出自淨功能,那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於是最後也隻能親親抱抱摟摟,再動一動發財的小手,左右互搏,雙管齊下,一起看看白色煙花。
最多再動動嘴——都說吃什麼補什麼,我覺得吧,我現在應該也挺甜的。
自從跟顧依涼有了親密接觸一直到現在,我感覺我的咬肌都發達了一圈。
至於為什麼不是顧依涼的咬肌發達?
顧依涼,鐵齒銅牙兩片嘴,吃的是小衛的命。
我,衛苦不堪言梓。
9.
那我們為什麼又出了門呢。
10.
原因無它,就在一個半小時前,我們正你追我趕地駕駛著車速40邁的手搖拖拉機,在高速公路上始終保持零距離,齊頭並進不分高低,速度速度速度加快——
我倆視線一撞,眼見著發動機即將要起火了,驀地就被房外女主助理怒叱狗仔的聲音劈頭蓋臉地澆了個透心涼。
……
我的心很疲憊,小小衛的芯也很疲憊。
顧依涼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默了半天,眼睛一垂,訥訥問我想不想去他家看威廉。
11.
安全地踏進了電梯,我盯著顯示屏上遞減的數字,一想到顧依涼那句意有所指的“……想不想來我家看威廉”,就忍不住掛上了笑,腎上腺素嘩嘩地奔湧,奔流到海不複回。
這話裏的意味太深遠了,真是回味一遍心尖就顫上一遍,像是有一叢橙紅的小火苗在五髒六腑裏騰飛躍動。
——哪怕想到他家裏的裝備是跟速凍披薩一起買的,也無法將這份悸動澆息。
顧依涼先行了一步,已經在地庫裏等著我了。
我揉了揉臉頰,把臉上過份期待的表情揉淡,鎮定地看著電梯門緩緩打開。
12.
說時遲那時快,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一隻顧依涼撲麵而來。
他伸手把我的帽簷一壓,另一隻手把我往懷裏一卷,不發一言地就挾著我往外走。
我:?
我心神一亂,又怕暗處藏有鏡頭,也不敢去攥他的衣擺,隻能緊跟著他如風的腳步,低著頭急急小聲問:“怎麼了怎麼了是私生入侵了嗎還是狗仔圍城了?”
顧依涼一身冷峻地把我卷進了車裏,鄭重嚴肅地看著表情憂慮的我——然後撲哧笑了出來:“怎麼樣,刺激不刺激?”
我:“……”
您怎麼這麼頑皮呢?省省刺激留著晚上用不好嗎?!
我:“我老了,經不起這樣的玩耍。”
顧依涼挑挑眉,視線可疑地瞟了瞟我的下盤。
13.
心裏的小火苗本就劈裏啪啦地燒著呢,思路一下子就被他指向性極強的視線帶偏了千八百裏,幾輛豪車聲勢浩大地就軋過去了。
我嗷地往他身上一撲,被他大笑著摟住,在車廂裏糾作一團。
他摘掉了我的帽子,把我蹭亂的頭發理好,下一秒我就又把頭發蹭亂了,跟蹦迪似的在他頸間瘋狂擺頭。
“行啦,”他好笑地拍拍我,“開車了。”
對,不能讓威廉等急了!
我一瞬正色,把帽子重新戴好,示意他退位讓賢:“我來開吧,你昨晚沒睡好,在車上睡會。”
他很受用似的,笑得跟拍牙膏廣告一樣燦爛無比,直晃眼睛。
14.
顧依涼開車的時候不愛說話,坐車的時候話倒是挺多的,說是讓他補覺他也沒睡,就閑閑跟我聊著天,講些家長裏短奇人異事娛樂圈秘聞。
天空飄著小雨絲,我開了雨刮器,把車子開慢了一點。
成也我的記憶力,敗也我的記憶力。
我跟他聊著天,一不小心就完整複刻了一遍他上次帶我回家的路線——在小百貨附近繞了三圈。
也就是這三圈的工夫,雨嘩地就下大了,雷公電母跟在過潑水節似的,搏命往大地上送祝福。
15.
不是我說,天公未免也太不作美了吧,這天怎麼就跟顧依涼的性取向一樣,說變就變呢?
我指尖不耐地叩著方向盤,死氣沉沉地看著連綿的雨幕。
我指尖緊緊地扣著方向盤,目瞪口呆地看著連綿的雨幕。
不是,這雨也下得太大了吧?這是把那些年錯過的大雨一下子全還回來了啊?
16.
眼見著車前的路都快看不清了,前麵有幾輛輕型的小車都開始發飄了,還炸響了幾道驚雷,這再開下去怕是要直通黃泉大道了啊。
別說是開去顧依涼家了,這雨下的,就連調頭回劇組酒店都難。
我是不知道怎麼辦了,目光死地等著紅燈,心裏一歎再歎,愁雲層疊。
原本的行動就沒法太自由,處處都受著限製,公司管著經紀人監督著粉絲看著狗仔的眼睛死死盯著,去哪都不太方便,這先是主哥出事後是大雨傾盆,前麵路口好像還封路了——
老天啊!我不過就是想一張床兩個人全套武裝地看個威廉!怎麼就這麼難呢!難於上青天啊!
顧依涼從雨勢漸大的時候就沒再說話了,一直低頭看著手機。
我瞟了他一眼,也不想用抱怨惹他心煩,一打方向盤,準備先找個地方把車停下來等雨停。
車子剛轉彎,顧依涼把手機一收,沉穩地開了腔:“沒事。往前再開兩百米,然後左轉,之後再……”
17.
這是,有什麼好主意了?
——關鍵時刻還是他靠得住啊。
我心裏感慨,跟著他的指示,謹慎小心地把車子開到一棟建築的背麵停了下來。
車子剛一停穩,也不等我隔著雨簾看清車外的場景,一個人影倏地就從副駕壓了過來,臉上還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過了,過了啊!光天化日的呢!
好主意就是車震嗎?!業內多少人就是在車上翻的車啊!
“別鬧別鬧——”我推了推顧依涼埋在我頸間的頭,“被拍到了可——”
18.
顧依涼坐正了身子,耳朵莫名有些紅,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正色道:“下車吧,車後座有傘。”
我:“?下車幹嘛?”
顧依涼:“下雨天,坐在車裏會悶,進酒店休息一下。”
我:“?酒店?”
顧依涼:“嗯,我剛訂的。”
我:“?啊?你不怕撞見常駐在酒店內外的狗仔?”
顧依涼:“我訂的情人旅館。”
我:“?”
顧依涼:“隱私有保障,保密性還強。”
我:“?”
顧依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
19.
這涼言涼語,也太有說服力了!比清揚還無懈可擊。
我信了。
20.
上一秒我還連在車上親個嘴都不敢,畏首畏尾的,下一秒就要進情人旅館了?
什麼叫峰回路轉,什麼叫柳暗花明,什麼叫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啊!
我愣愣地被顧依涼扯下了車,連傘也沒打,三步並作兩步地從隱蔽的側門踏入了大廳。
——這,還真是……什麼人都沒有啊?
別說是狗仔了,就連服務員都見不著一個,舉目望去隻有一片色調曖昧的裝飾牆,還有一個由數十個小燈箱拚成的——選房間用的,機器?
與我傻得覆水難收的表情不同,顧依涼的表情倒是挺坦然的,一絲不苟地舉著手機對照著攻略挑房間,就是耳後的皮膚紅得跟被鐵烙過一樣。
一套流程操作下來,他遊移不定地看著幾個顯示著是空房的燈箱,轉頭問我:“咳,你看看你想選哪——”
我腦子一哄,跟水壺燒開了似的直冒蒸汽,心底甩出幾道長長的尖銳哨音,隨手指了一個燈箱:“隨便選吧隨便選吧快……”
他:“這麼心急?”
我:“。”
我:“不急,不急——您悠著來,我出去散個步,喝個茶,再回——”
顧依涼悶悶一笑,抬手就選了我指的那個房間,拖著我往電梯間走。
21.
從電梯間到走廊到房間門口,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撞到,明明空房也沒剩幾間了,整個空間卻都靜悄悄的,隔音效果可見一斑。
裝潢內飾的色調從曖昧漸變催情,燈光也昏暗朦朧,自四麵八方地把一種躁動的情緒疊壓到人的心上。
這感覺,怎麼說呢。
22.
——是我錯怪天公了!他老人家這是做媒來了!
憋了整整兩天的暗火終於尋到了破口!是時候完成未竟的偉業了!
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叫囂著沸騰著,齊聲合唱著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
我帶著些許的忐忑和不安,屏息看著顧依涼不慌不忙地打開了房門——
23.
盼望著,盼望著,春天來了!
山潤朗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24.
——我背誦課文的心念一頓。
顧依涼有些拘束的樣子,指尖都快把鼻尖摸破皮了,側過頭來看我:“嗯……你選的……”
我呆立良久,顫顫地扶住了額頭:“我……”
25.
紅粉的配色,冰涼的鋼管,桃色的霓虹燈管——
為什麼天花板上會有鏡子啊?!正對著床多不吉利啊?!那邊那個長得像刑具的東西又是什麼啊?!奧斯維辛嗎?!那個像馬一樣的東西又是什麼啊?!開房送坐騎嗎?!怎麼又還有秋千呢?!我可不想倒掛葡萄架啊?!
這是什麼個主題的房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