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邱玉平怔了怔,表情癡呆凝固。
緩緩的,額頭磕在地上,崩潰嗚咽。
他到現在,也一直瞧不上父母。在大學期間,從來不會帶朋友去家裏。擔心,會因為家庭,父母,被朋友嘲笑,看不起。
那個一輩子都沒怎麼工作過的家庭婦女。他一度以為,對己而言,可有可無。
可知道她瀕臨消失,做夢都想看自己一眼的時候。他就清楚,沒辦法置若罔聞。那是唯一的母親,唯一的血緣親人。有她的時候,無所謂。突然快沒有她,恐慌至極。
眼淚,抑不住。
放肆的哽咽聲,周遭離奇安靜下來。
……
車子到醫院,韓東擺手示意皮文斌等人不用跟著。自己陪同行動稍微不便的邱玉平,走了進去。
有些打眼的手銬被遮住,細微的金屬碰撞中,邱玉平呆滯如木偶。
等待著電梯,韓東隨口道:“東泰那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出麵指證古舟行。作為交換條件,我找最好的律師,幫你打關於常豔華的官司。”
“死,或者死緩。我保證,盡力幫你爭取後者。”
邱玉平聲音沙啞,嘲諷:“韓東,你未免太自大了。”
“不,我是給你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有沒有你的指證,並不太重要。你如果非要找我幫你的理由,沒別的,就是人性使然。死了的,活不了,再說那也不是個什麼良善之人。活著的,輕易死掉,有點惋惜。”
“那我得謝謝你。”
韓東挑眉:“隨你吧。呶,到病房了。”
邱玉平停步,不太敢隔著玻璃去看裏麵躺著的人。要進去,被拉住了胳膊。
“什麼意思?”
韓東稍稍遲疑:“行,好人做到底,你可以進去看。”
邱玉平沉悶,推開門,蹣跚到了病床前。很巧,他母親竟然醒著,隻頸部,麵龐,幹枯的讓人不忍直視。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護士疑惑中被韓東客氣請出,床上的婦人眼中則突兀出現了一抹光彩。嘴唇蠕動著,無聲。但韓東感覺,即將油盡燈枯的婦人,熬著,可能就是在等她兒子的出現。
時間如被拉長,韓東垂目,輕緩揉了下額頭。
他早見慣了太多生死別離,終究,隻要還是個人,就會感觸於眼前畫麵。垂目,眼神也稍顯空洞。韓東深呼吸,調整著自己,用以驅散腦海中突然多出來的畫麵。
記起來了自己母親,記憶中那個溫暖,最美麗年輕的人。到現在,應該跟床上的婦人差不多年齡。
恍神,並未注意床上婦人,微微抬起來的手,輕緩落下。監聽著心髒的顯示器上線條,由波動變成了直線。
抬起頭,邱玉平也同時轉過了頭,神情怪異:“韓東。我說過,你實在太自以為是。”
光芒刺眼,韓東眼角餘光中,見到邱玉平手中竟不知不覺多了一把小刀。水果刀,不知誰削完蘋果放在監控台上的水果刀。戴著手銬的雙手姿勢怪異,電一般橫向自己頸部。
“你……”
韓東心跳停頓,弓步搶奪。手在半途,身上,臉上已被噴滿了血跡。
哐當,刀落。
邱玉平捂著自己脖子,嗬嗬有聲。蒼白的臉,有痛苦恐懼,也有病態般的興奮。仿佛即將去陪母親,又仿佛在嘲笑韓東,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