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不必言謝
五分鍾之後,他縮在候車廳長椅上,吸溜著鼻子往嘴裏塞煎餃,一口一個,恨不得頭都埋進飯盒裏,一邊吃一邊哽咽:“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夏雲則踢了他一腳,嘲諷道:“這話跟你媽說去,看她不打你個腦震蕩。”
“夏哥,你信我,女人真的靠不住啊!”叛逆少年被煎餃收買,開始滿世界認哥,“我媽當然不一樣,那可是我媽。”
陸遠非又買了一盒煎餃回來,聞言冷眼一掃,斷定他被小女朋友甩了。
正是心胸眼界都亟待開闊的少年時期,偏狹固執,被一棵樹絆了個跟頭,就咬牙切齒地恨上整片森林。
以後離開象牙塔,多被社會毒打幾回就正常了。
夏雲則當了人家的哥,自然要關心一下便宜弟弟何故淪落至此,他也沒打算讓對方舒坦,一開口就戳人肺管子:“怎麼,失戀啦?”
靳臻咽下一口煎餃,含恨點頭,一副玻璃心碎成餃子餡的怨男樣兒,難以齒啟,哼哼唧唧:“明明說好了一起私奔,結果我一個人在火車站等到快天亮,電話她都不接了。”
陸遠非原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聽到這個也沒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視線沒離開手機屏幕,暗中卻豎起了耳朵。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被現實教做人,喜聞樂見,多多益善。
夏雲則吃了一驚,拎住他的耳朵教訓:“你小子能耐了啊!開房不成就引誘少女私奔,你不知道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啊?”
靳臻被掐得哀叫連連,還斜著眼睛看他:“你是哪個墳堆裏爬出來的老古董?什麼妻啊妾的,活在大清朝嗎?我告訴你你這樣說話會被人噴直男癌啊……哎喲!”
腦袋上挨了一記爆栗,疼得他眼淚都下來了,扭頭一看,陸遠非淡定地收回手去,冷哼道:“不會說人話可以閉嘴。”
閉嘴是不可能閉嘴的,他正一肚子委屈沒處傾訴,好不容易有個人肯聽他嗶嗶,靳臻不敢再炸刺,竹筒倒豆子一樣把他過程曲折、結局淒慘的早戀史和盤托出。
他跟小姑娘是同班同學,他是班長,人家是學委,平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互相看對了眼,有那麼點青春期的朦朧情愫,互相告白之後馬上陷入熱戀。
學校實行住宿製,明年他們將雙雙升入高三,到時候管理更嚴,別說課後相約牽手漫步曬月亮了,課間傳小紙條都成了不可能的任務,所以兩個荷爾蒙無處安放的年輕人在聖誕節編理由請假出來,打算實現生命的大和諧。
他們當時想得都很簡單,既然是真愛,當然可以do愛,彼此都是初戀,將來考同一所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一生一世一雙人,想想都美滋滋。
結果讓夏雲則這個亂管閑事的橫插一杠,他們被雙方父母拎回去嚴加管控,主任還給他們調了班,從此牛郎織女隔道牆,要多慘有多慘。
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少女,才不聽家長那一套老生常談,表麵上不再來往,內心卻熔岩湧動,覷到個空子就要在沉默中爆發。
被橫加幹涉的愛情總是分外甘甜,仿佛全世界隻剩下彼此可以相依為命,一同對抗這冷冰無情的人世間。
其實不搭理他們呢,說不定半學期就散夥了。
可是都發展到試圖開房的程度了,哪個家長敢袖手旁觀?
夏雲則想想都替他們老子娘犯愁,再一次慶幸他跟陸哥不生孩子,連領養都不考慮。
被棒打鴛鴦的小情侶終於找到機會,趁學校放月假這幾天約定私奔,天涯海角,以夢為馬,築愛為家,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眼看一出感動自己、折騰別人的倫理大戲就要上演,結果緊要關頭死丫頭掉了鏈子,他在火車站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短信電話通通石沉大海,靳臻被凍得生無可戀,覺得全世界都在跟他過不去,一怒之下隨便買了張車票,打算孤舟江海寄餘生,千山獨行莫相送。
夏雲則被他一波波詠歎調酸倒了大牙,五味雜陳地看著這個小傻瓜,說:“小姑娘看著柔弱,關鍵時刻殺伐決斷不含糊啊!”
陸遠非表示讚同,點了點頭,遞過來兩杯熱奶茶,讓他們潤潤喉繼續八。
靳臻不滿意了,嘬著奶茶直叫喚:“你到底是不是我哥,你還說她的好話?”
我不是,我沒有,誰要你這種蠢弟弟啊?
夏雲則不好意思再刺激他,隻好拿出哥哥範兒來,語重心長地勸:“你才多大就學人私奔,幸好她沒來,不然你禍就闖大了你知道嗎?”
古往今來,私奔健將浩如煙海,有幾個得了好下場的?紅拂夜奔人家那是慧眼識珠搞事業,尾生抱柱才是人間真實沒奈何,卓文君定向扶貧司馬相如,大家閨秀當壚賣酒,結果司馬丈夫一朝飛黃騰達就要娶茂陵女,真乃千古第一鳳凰男。
靳臻梗著脖子直挺挺地坐著,一副油鹽不進的死硬相,好似在說“我不聽我不管都是全世界的錯。”
年輕人犯錯,上帝都會原諒,這麼狗的年輕人,相信老靳會送他去見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