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四、話術是專業的
雖然早有思想準備,聽見她這麼不留情麵地棒打鴛鴛,夏雲則心裏仍然不是滋味,空落落地難過。
“為什麼?”他流露出哀傷的神色,執拗地看著他爸媽。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能包括無數問題,卻沒有一種理由能涵蓋許多答案,陳女士撫了撫額頭,無言以對地一揮手:“你哪那麼多為什麼?你們就不該在一起。”
夏雲則撇撇嘴,整天說熊孩子作天作地不可理喻,那是沒見過父母被問倒,一樣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他懶懶地向後一靠,點頭道:“可以。”
陳女士愣住了,老夏倒茶險些倒在手背上,四隻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探照燈似地想照進他靈魂深處。
原本以為要經過一場艱苦卓絕的鬥爭,沒想到剛剛交火就有人豎起白旗,反倒讓他們產生了一腳踏空的失落感,暗中揣測這是落荒而逃還是誘敵深入?
“兒子……”陳女士眼皮狂跳,直覺沒這麼簡單,她兒子從小就皮,平時骨頭輕飄飄地沒個正形,內裏卻固執得很,特別是重傷過後脫胎換骨一般,讓她時常覺得陌生,無法再用簡單粗暴的舊方法來解決層出不窮的新問題。
夏雲則歎了口氣,開始陷入悲情聯想:“我痛失所愛,傷心欲絕,後半輩子求之不得意難平,曾經滄海難為水,孑然一身孤獨終老,也省得你們再操心我該找誰不該找誰,一勞永逸,皆大歡喜,整挺好。”
語氣若無其事,神態淒楚絕倫,成功地酸倒了陳女士的滿口牙,老夏更是忍無可忍,怒道:“你放的什麼屁?!男子漢大丈夫分個手就要死要活的,像話嗎?”
夏雲則兩眼迸射出正道的光,一臉喜出望外,問:“原來分手就可以了嗎?”
他變臉速度之快把爹娘搞懵了,老夏狐疑地看著他,點點頭:“就是讓你分手啊,這條路多難走你又不是不知道。”
別人的路難走不難走他確實不知道,不過他跟陸哥一路上跟開了鏟車一樣,羊腸小道也給鏟出一馬平川。
“那沒問題。”夏雲則眉眼帶笑,整張臉都放光了,“隻要不是斷絕關係就好。”
分手還可以做朋友嘛,然後你追追我,我追追你,追來追去順理成章就複合了呀,離了婚還能複婚呢,誰規定分手就要老死不相往來?
他跟陸哥戀愛談得太順,沒嚐試過其他戲碼,以後可以補上這個遺憾,搞點強製愛啊、小黑屋啊、霸道總裁擄走我啊……雖然不能掛城門,但是他們有龍門架啊!完全可以生命不息折騰不已嘛!
他表情詭異,腦補到狗血場麵還嗬嗬笑了兩聲,讓人以為他受刺激過度精神失常。
雖然一直都不太正常的樣子……
陳女士沒猜到他的如意算盤,還以為兒子傷心過度胡言亂語,老母親畢竟心軟,柔聲勸慰道:“沒事,時間會解決所有問題,難受一陣子也就好了。”
這話他就不愛聽了,夏雲則梗著脖子跟他媽抬杠:“我本來沒有問題,你們非要給我製造點問題,然後告訴我時間會解決問題?”
他媽被他堵得麵無人色,他爸趕緊頂上:“你這小子怎麼不知道好歹,我們會害你嗎?”
一般情況下父母祭出這句話,等於把天聊死了,孩子天大的委屈也得一口咽下,可惜夏雲則思考回路跟正常人從來不在一條軌道上,跑偏得扳都扳不回來。
“我隻知道除了陸哥,我不可能再喜歡上任何人了。”夏雲則收起戲謔的神色,一本正經地看著他爸媽,“我之前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死過一次,遇到陸哥,才真正活明白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玩了個文字遊戲,一語雙關,他父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想起兒子躺在ICU一度心跳驟停,不由得渾身發冷,甚至聽見他輕描淡寫地提那段經曆都膽戰心驚。
夏雲則捧著茶杯,一派老幹部講課的風格,慢條斯理,擲地有聲:“我們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應該團結起來共同解決問題,而不是任由問題將我們撕裂成對立的關係,爸,媽,如果因為這件事造成裂痕,我會非常非常地遺憾。”
這話就有威脅的意味了,畢竟兒大不由爺,他連戶口都遷到容江了,經濟也獨立,萬一被逼急了拍拍屁股走人,天高地闊的,上哪兒找這斷了線的風箏去?
陸遠非他是不可能放棄的,而親情也是他渴望擁有的,任何一方都不該把感情當作籌碼來討價還價。
“我的問題隻有一個。”他眼睫輕顫,掩去眸中的憂鬱,“為什麼?”
他爸媽再度被問住。
不得不說臭小子不愧是金牌教練,話術一流,乍喜乍悲一通忽悠,徹底攪亂了他們的腦子。
一個始終被忽略的問題不期而至,直擊靈魂——
為什麼執意要拆散一對相愛的人?
他們從沒考慮過前因後果,就理所當然地認為“與主流相悖”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不值得擺到台麵上來討論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