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樹下,嫣紅的花瓣隨風翻飛,漸漸地飄落在他的頭上、我的肩上。
他專注地盯著我,靜靜地等著我的答案。那個樣子很像以前在建州有人來家串門,大黃狂吠被怒斥之後,偷偷躲到一邊,認真地用那雙明亮的狗眼打量著陌生人,仿佛想記住那個人的長相似的。
一時間,我的母性本能被最大限度地激起。這樣一個孩子,高大俊美,錦衣貂裘,出身名門,卻偏偏看不見人間的美景,一時間很多疑問在我心中盤旋。這個紅發少年,為什麼不說出他的苦衷,讓人來為他醫治呢?他的眼睛是先天弱視嗎?還是和白三爺一樣,他在紫園意外受了傷呢?
他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在他開口之前,我一手輕輕拉起他的手掌,另一手從他的肩頭取下一片花瓣,放在他長年練武而粗糙溫熱的掌心裏。
我微笑著柔柔答道:“回玨四爺,奴婢的名字和這櫻花一樣,也帶著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顏色也有紅色的,您可記住了。”
他渾身一震,快速收回了手,後退了一步,卻沒有甩掉掌中的嫣紅。他俊臉一紅,下巴高仰,用那雙不太靈光的大眼睛斜睨著我,“你是夫人房裏的還是大房裏的?”
“回玨四爺,兩邊都不是,木槿是雜役房的。”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他有些懷疑地盯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略顯疲憊地點了點頭,又往前走。
我正納悶他這是要去哪裏,卻見他忽地一頭栽倒下來。
說實話,我從沒有去過玉北齋,而且整個紫棲莊園大得如同一個國家級森林保護區一樣,我曾在裏麵迷過好幾次路,於是,我索性把他拖回就近的小北屋,自然把床上的碧瑩給嚇得咳了半天。
他太重了,不得已,我叫來了於飛燕和宋明磊。
略通醫術的宋明磊說他是給餓的,可能有兩天沒吃東西了。於飛燕在旁邊哈哈大笑。
啊?餓的?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迷路好幾天了。
宋明磊他們倆去玉北齋報信,離開沒多久,原非玨就醒來了,我給他一個本來是我們存糧的鍋盔。這種當時服役的軍人工匠發明的烙餅,為了便於保存,硬得就跟頭盔似的。他一個闊少爺硬是吃得津津有味,愣把碧瑩看得連咳嗽也忘了。
他吃完後,似乎才發現土炕上還躺著個人,於是爬上去,像狗看到大骨頭似的上上下下瞅了半天。
我為兩人互相作了介紹。
碧瑩看到我點點頭,才怯怯地叫了聲玨四爺。我們的玨四爺一個勁地盯著她,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算是打了個招呼。
我實在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玨四爺向我這邊扭過頭,瞪了兩眼,忽然裂開嘴,對我燦爛的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彎了一雙酒瞳:“你叫木槿,像櫻花一樣是紅色的,我記住了呢。”
我心頭一熱,碧瑩也放鬆下來,跟著笑了起來。
終於,一個光頭的突厥老人出現在我們的陋室裏。他雖然穿著玉北齋的紅色下人服,卻神情倨傲,臉上如萬年冰霜凝結,鷹鉤鼻,有點像老年版的劉德華,年輕時應該也是個讓眾多女性垂涎的人物。
原非玨難得害怕地喚了聲:“果爾仁,你來了。”
果爾仁淩厲至極的目光看得我直發毛,碧瑩嚇得差點就接不上氣來了。就這樣,原非玨灰溜溜地被果爾仁大叔領走了。
從此,原非玨和我成了朋友。於飛燕說這果爾仁曾是突厥第一勇士,在戰場上單打獨鬥敗給原尚書後,願賭服輸,便真的在玉北齋做了原非玨的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