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拉響警報駛進醫院的停車場,路上片警小李監督剛子打了個電話,車門開時,等在外麵的不隻醫護人員,還有老婦人的家屬。
家屬圍著小李說了一通道歉和討情的話,剛子的父親還當麵抽他兩巴掌,小李核對完身份信息,也基本相信是一場誤會,不痛不癢地教育了他們幾句,又詢問醫生老婦人的身體狀況,確定沒有大礙,這才放心地告辭離去。
剛子的父親眼望著警察遠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臉色飛快地沉了下來。
“爸……”剛子一米八零的塊頭在瘦弱的父親麵前卻脊梁都挺不直,躬肩壓背,勾著頭可憐巴巴地盯住腳尖,“那老婆子不肯跟我走,掙紮得厲害,我也是沒辦法……”
“啪!”父親甩手又給他一個嘴巴子,怒目痛叱:“還敢叫老婆子,那是你姑奶奶!”
“是!是姑……姑奶……”剛子捂住自己高高腫起的腮幫,哭喪著臉,口齒不清地道:“姑奶也不知道是真瘋還是假瘋,怎麼都不肯說出‘陰刻風水’的下落,咱爺爺不是快不行了嗎,我怕到時候更沒有人能製她……”
父親抬手阻住他再往下說,謹慎地往旁邊張望了幾眼,醫院停車場來往的人車都不少,但人人步履匆忙,沒時間也沒心力注意到他們父子。
即使如此,父親仍然不願意在公開場合提到那個關鍵的詞,那個關係到他們家族數百年傳承的特殊物件。
“她當然不肯交給你,那東西傳女不傳男,且必須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女子,”他含糊地用“那東西”指代,皺眉歎息道:“你姐隻有一項條件不符,如果姑媽不肯傳給她,就隻能在我徐氏族外另找繼承人……”
“不行!”剛子暴吼一聲,“那是我徐家的東西!我姐不行還有我媳婦、我女兒,除了我們,別人沒資格碰它!姑奶要是真的瘋了把它傳出去,誰敢接它,誰就是我徐家不死不休的仇人!”
吼聲引來停車場裏路人的注目,徐父這回卻沒有表現出在意,他鐵青著臉沉思良久,終於抬高一隻手,鼓勵似地按了按兒子的肩膀。
…………
……
病房內躺著一位麵色臘黃的老人,他是如此缺乏血色,呼吸微弱,胸膛半天不見一次起伏,若非連接在胸膛的儀器尚能顯示出心跳波紋,所有人都會把他當作一具屍體。
剛子在心底這樣懷疑著,他不敢說出來,偷瞄身旁的長輩們:父親、二伯父、三伯父、四姑姑……每個人都臉色難看,帶著一種堪比床上老人的陰沉,讓他越看越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長輩們卻沒空留意他的小心思,惟有徐父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
剛子的父親排行老大,徐家人以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來命名,分別為:“天、地、人、陰、陽、形、象、龍、穴、砂、水、向、宅、園、擇、鎮”,到徐父這一輩排到“象”字,徐父大名徐象生,因為家裏這份傳承,早年間也算四九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
徐象生把剛子瞪得縮到床角,看到他那副蔫慫的樣子就有氣,待要罵他幾句,床上傳來輕微的響動,幾兄妹頓時轉頭望去,將其它所有事都忘得一幹二淨。
床上的老人遲緩地睜開了眼睛,他是徐家上一代的家主,本名徐形意,民國元年生人,活到今時今日已屬吉兆,是政府都要登記在冊逢節慰問的人瑞。
徐形意年過百歲,一雙眼睛卻並不像普通的老人那般渾濁泛黃,白色的晶體依然清澈,連血絲都看不見,深黑色的眼瞳靈活地在眼眶內移動,怎麼瞧都不像一雙衰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