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大多都是相對。
你信我,我便信你,你若不信我,哪怕說到口幹舌燥都無用。
梅良信她,她便也信他。
信他能夠保守她的秘密。
這是她沒有與任何人說過的事情,便是對溫含玉,她一個字都沒有提及過。
“我來找我們烏離族的寶貝。”阿黎抱著自己的雙膝,聲音沉悶得厲害,“找不到,我就回不去。”
“你們苗疆的東西為何要到中原來找?”梅良不解。
“你說呢?”阿黎忽然轉過頭來,眼睛裏寫滿了仇恨與憤怒,雙手緊緊抓進了自己的手臂裏,盯著梅良。
這一瞬間,她看著他,就好像在看著仇人似的。
梅良自然不知道答案,阿黎也沒想過要讓他回答,隻聽她語氣冷冷,“因為你們中原人自私又貪婪!”
梅良並不反駁。
人心本就是這樣的,他沒有任何理由反駁。
阿黎把頭轉了回去,重新麵對著燃燒得正旺的柴火,火光在她眸中一跳一閃,映亮著她眉清目秀的臉。
她很憤怒,卻又很快恢複了平靜,平靜得是梅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模樣。
“我們烏離族的寶貝被你們中原人拿走了,在十八年前。”
阿黎道這一句話的時候很冷靜,冷靜得就好像她剛才的憤怒與仇恨不曾存在過似的。
她很冷靜,卻不表示她不恨。
而是,她恨得太久,早已學會了在這份仇恨與憤怒中冷靜下來。
“你說他們不信你,那又為何讓你來找如此重要的寶貝?”梅良覺得,他還是比較願意見到說哭就哭說笑便笑嘰嘰喳喳像隻鳥兒一樣聒噪的她。
“所以我身上的蠱毒你不是見過了嗎?”阿黎聳聳肩,悲傷頹喪,“那也是對待罪人才會用的赤蠱。”
赤蠱一旦發作起來,中蠱之人生不如死,隻有族中巫姑大人才會有解蠱之法。
她若回不去,就至死都要受赤蠱折磨。
“你犯了何罪?”照她所說,她既是罪人,又不能回去,那就是,“叛族之罪?”
梅良雖然從小到大都在幾乎與世隔絕的天獨山上生活,但不表示他的所有認知也都與世隔絕。
相反,對這天下事江湖事,他知道的未見得比逍遙樓要少。
“叛族之罪”四個字讓阿黎渾身猛地一顫,僵住。
顯然梅良說對了。
隻有叛族之人,才會被驅逐,隻有被驅逐之人,才沒有資格再回到部族中去。
鳥獸的世界裏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的世界?
可卻聽她睜大了雙眼,冷靜不再,而是憤怒又痛苦地再次看向梅良,大聲叫道:“我沒有!沒有!”
“是那個男人騙了我阿娘!騙走了我們部族的寶貝!”此時的阿黎,就像被人踩著了尾巴的狸貓,豎起了渾身的毛,失了控,“我阿娘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因為他被族裏放逐?明明錯的是那個男人!”
梅良無動於衷地看著失控得想要嘶聲大叫卻又在竭力克製自己情緒且壓低自己音量的阿黎,忽然反問她道:“你真的覺得你阿娘沒有錯?”
這本是與梅良毫不相幹的事情,可他習慣了阿黎活蹦亂跳的模樣,不想看她現在這般好像隨時都能哭出來的樣子。
然他卻又著實不會說話。
本是氣恨得渾身都在發抖的阿黎被他問得倏然愣住。
梅良不覺自己說得有何不對,便又道:“信了不該信的人,就已經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