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隻是看見背影,薛清辰也能看得明白,尤自立在月下的,是喬越。
他右手仍握著劍,左手卻不是空空如也,而是——
握著他的霸王槍!
他竟然——在與薛清隴交手的過程中就從他手中奪回了霸王槍!
從那能將人撕碎的烈烈槍風中奪回霸王槍!
並且,毫發無傷!
看著喬越,薛清辰屏住了呼吸。
此刻他的心中,是對喬越的歎服,對強者的歎服!
“嘔——!”被擊飛到屋牆上的薛清隴忽地噴嘔出一大口血來。
他想要站起身,可他的背才稍稍離開屋牆便又重重跌靠回去,反而再一次吐出一口血來。
顯然他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他雙眼更紅,其中雜糅著憤怒、不甘以及驚駭。
喬越站在他與薛清辰之間,冷冰冰地看著他,卻是問薛清辰道:“二公子,你還有何話要說?”
薛清辰看向薛清隴,並未回答喬越的問題,而是對著薛清隴跪了下來,爾後朝他深躬下身,重重磕頭。
勝負已分。
他與大哥之間,再無話可說。
倒是薛清隴,張嘴想要說什麼,然就在他張嘴的一瞬間,一道寒芒朝他飛來!
朝他的咽喉飛來!
他想避,可此刻深受重傷的他根本就避不開!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寒芒穿透他的咽喉!
喬越本是握在手中的劍此刻在薛清隴頸前微微搖晃。
那柄劍穿透了他的咽喉,將他釘在了屋牆上!
他死死盯著自己脖子前的劍,不可置信,以致他的雙目幾乎大睜到要從眼眶中暴突出來。
他就在這副模樣中咽了氣。
他死也想不到他竟然會這般狼狽的模樣死去。
就像他死的都不相信他會死在喬越手中一樣。
哪怕他不甘心。
他終究是敗者。
他至始至終都是喬越的手下敗將。
而看著咽氣的薛清隴,喬越心中也是不甘。
他想堂堂正正地和薛清隴在戰場上較量,他想將他在戰場上活捉,將他押到鹿河,在死去的兄弟們麵前將他殺死。
隻是,不僅是他再沒有披甲上戰場的機會,薛清隴也沒有,他們永遠在戰場上遇不到了,他隻能選擇在這漆黑的冰寒夜將薛清隴交手。
哪怕他將薛清隴誅殺,他也帶不走他的屍體讓他到鹿河上去伏跪。
薛二公子當初求得薛清隴留得他苟延殘喘的一命,或許當時就已經注定他隻能用這種方法來了結了薛清隴的性命。
喬越閉起眼稍稍深吸了一口氣,吐氣時睜開眼,將已經奪回手中的霸王槍一個反手豎握在身後,轉過身來看向仍伏跪在地的薛清辰,神色已然恢複了平靜,淡淡道:“二公子,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薛某多謝喬大將軍成全。”薛清辰沒有抬頭,他聲音裏是隱隱的顫抖,“薛某……還有一不情之請。”
喬越在他麵前停住腳:“二公子但說無妨。”
隻見薛清辰從懷裏摸出一朵紙折的蓮花,將其雙手遞給喬越,艱難道:“煩喬大將軍路過青川城之時,能替薛某將這朵蓮花交給玉芝姑娘,告訴她,薛某怕是要對她食言了。”
喬越定睛在他手中那朵折得栩栩如生的紙蓮花上,伸手接過。
薛清辰當即道謝:“多謝喬——”
然,他話還未說完便被喬越打斷,“我可以幫你把這朵紙折蓮花交到玉姑娘手中,但是你的話,我不會幫你帶到。”
薛清辰愕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喬越邊將那朵紙折蓮花收進懷裏邊道:“想與她說什麼話,二公子辦完所有的事情後,自己去說,對女人食言,並非君子所為,在我眼裏,二公子可不是小人。”
薛清辰眸中的神色愈發錯愕,隨後見他艱澀地扯了扯嘴角,慘然微微笑道:“事情辦好,屆時薛某怕是已沒有命在這世上了,還如何做到不食言?”
“如今事情可是到了最後一刻了?”喬越一瞬不瞬看著薛清辰,“若是沒有,二公子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
薛清辰久久說不上話來。
他不知自己心裏此刻是絕望還是感激。
喬越伸出手,在他肩頭拍了拍,不再說什麼,隻是從他身旁走過,往府門外的方向走去。
薛清辰忙轉身看他,急切道:“喬大將軍如今霸王槍在手,怕是這回去的路並不好走,一路當心!”
喬越並未說話,也未回頭,隻是抬起他空著的那隻手,在空中揮了揮。
“多謝喬大將軍這些日子裏來照顧。”薛清辰對著他的背影“咚”地磕下一記響頭,沉重卻誠摯道,“珍重!”
久久,久久,直到他跪到渾身發麻,他才慢慢從地上站起身,慢慢地朝已經死去的薛清隴走去。
他顫抖手將那釘穿薛清隴咽喉的長劍拔出,薛清隴大睜著眼的屍體瞬間便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