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超是在噩夢中驚醒的。
他醒來的時候襦衣已經被冷汗濕透,他驚坐起身,以為自己還在羌國,但當看著周身陌生的環境時,他才回過神來,他早已經離開羌國。
可那慘烈的一幕,他卻覺仍曆曆在目,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一直寸步不離在他身旁盯著他的兩名士兵見著他醒來,對視一眼後便有一人大步走出了屋,給喬陌稟報去了。
另一人則是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給他倒來一杯水,“看你臉色不佳,先喝杯水吧。”
士兵的語氣不見得好,方超亦沒有道一聲謝。
水雖是燒過的水,現下卻早已冷透,方超卻不在意,一口便喝盡。
冰冷的水流過腸胃,他才從噩夢的驚嚇中冷靜下來。
未過多久,喬陌便來到方超麵前。
他既沒有關切方超隻言片語,也沒有坐下,顯然他並不願意在這屋子裏久留,他隻消知道方超到蕪城來的目的而已。
方超亦沒有對他行禮,哪怕他身在薑國之地,他卻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
他們眼裏似乎誰也沒有誰,誰也看不起誰。
喬陌並不在意方超以怎樣的態度看他,隻聽他淡漠道:“說吧,不辭辛苦從羌國帝京而來,找我或是我兄長所為何事?”
“不是我找你們兄弟,我是奉我家王爺之命而來。”方超不卑不亢地看著喬陌,聲音冷冷,“我家王爺托我轉告你們兄弟二人,我國君上已死,我國各方勢力正亂,薑國若有攻占我國之心,如今正是最好時機。”
喬陌心有震驚,南門川死了?
為何沒有聽到任何風聲?
他看著方超的目光愈發的冷,“你身為羌國人,你的話,我如何能信?”
方超冷冷笑了,“信不信在你,若這會兒站在這兒的是你的兄長,隻怕並不會這般來問我。”
“我是羌國人沒錯,但我也是個遵從主子命令的屬下,我家王爺讓我把話帶到,我不得不把話帶到,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見你們兄弟的理由和必要。”
喬陌默了默,眸中寒光凜凜,才又問方超道:“貴國君上駕崩,緣何沒有絲毫消息傳出?”
“死得不光彩,連我羌國帝京的百姓都不知道我國君上死了,你們又如何會知道?”方超麵上隻有冷冷的笑意,不見有任何為南門川之死的惋惜之色,“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卻隻能秘不發喪,畢竟這個時候讓你們薑國知道這個事情並不是件好事。”
喬陌沉默不語,這片刻之內他並不確定方超的話能信幾分。
卻聽方超又道:“你是否是在想我國君上為何會忽然駕崩?我家王爺又為何會讓我來給你們通風報信?”
方超問這話時,那雙帶著冷笑的眼眸裏多了一分悲傷與痛苦。
“難道我不該這麼想?”喬陌反問。
“該。”方超點頭,“換做任何人,都會這麼想,你當然也不例外。”
“那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喬陌又問。
“我家王爺死了。”方超卻答非所問,他眸中的悲傷與苦痛此刻更甚,“你可知他是如何死的?他是被朝中那些大臣麵門綁著雙手吊掛在宮門前,讓百姓拿著刀將他身上的肉一塊又一塊地割下來,被生生剜肉剜死的。”
“本來他在此前就已經讓我離開,把消息帶給你們後就走得遠遠的,說什麼留在薑國生活會比回到羌國好很多很多,我當時已經走了,但是我終究是不放心,又掉頭回去,就看到了他被活生生剜成隻剩下一副帶血的白骨。”
方超愈說聲音愈顫,本就被汗濕了的襦衣再一次被頻頻冒出的冷汗濕透,他麵上蒼白,連雙唇都失去了血色,他仿佛又看到了夏君遙被活活剜肉剔骨的一幕。
即便是對夏君遙隻有冷漠之感的喬陌也由不住為此震驚。
方超又問喬陌道:“你是不是在想,沒有了我國君上的庇護,我家王爺當然會這麼樣被眾人對待?”
“嗬嗬嗬,除了我,誰不盼著我家王爺去死呢?”方超自說自嘲,“我國君上是被我家王爺親手殺死的,我家王爺讓你們不流一滴血就得到了蕪城,也是他將羌國推入混亂之中好讓你們能坐收漁翁之利,他活著的時候身不由己,至死都在為你們兄弟做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