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初生(1 / 1)

自白家小姐嫁了周家三郎後,不消多時,秦娘被接回了周府。

承意山裏,大樹上的翠葉綠枝層層疊疊,葉縫裏可見得一隻通體白淨,唯額間一撮黑毛的貓兒正趴在枝頭曬太陽,睡得正酣。

“還睡呢,今日可是你大喜之日。”

腦中嗡嗡作響,白毛總算抬起了眼皮。

“怎麼個玩意兒?你說的什麼?”白毛猛地抬頭,可算清醒了,“喜什麼?不會是隔壁那狐狸又成親了?請咱喝喝酒?”

“你怕是山裏安逸日子過慣了,還沒吃上酒就過得醉生夢死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哎呀,有屁不放你不憋得慌?”

“哼,前些時候相看的人家,算起來,要不了多久就該生了,你再送送我一程,隻當了了你我百年的情誼。”

“呀,這倒是,送走你這個邪神,我怕是身輕如燕。”

一點白影,靈巧地穿梭於群山翠綠中。

正逢周府內一娘子生產,端熱水的,拿手巾給娘子擦汗的,幾個嬤嬤加上產婆,都圍在屋子裏。

對角的瓦簷上,一隻貓兒正慵懶地趴著。熱鬧眾生象,落在有緣人眼裏。

生產之痛,已叫婦人明白大聲喊叫隻是徒費力氣,產婦隻得緊攥被褥,額上碎發已結了綹。

緣樂固知婦人產子之痛,但如此仔細探看,還是第一回,生前身為女子,倒並未有過如此體驗,生她的,對她許是有舐犢之情的吧,至於她將生未生的,蓋恍惚之時才會偶有憶起。產婦也被折騰夠了,緣樂入了娘子腹中。

看夠了,白毛本想就此離去。

“恭喜了,是個大胖小子。”

貓,帶有絨毛的耳尖微微動了一下,產婆的話落入它耳中。

什麼!不該是個女童麼!

世間每時每刻,都會誕下無數新的生機,也自然有許多腐朽的、衰竭的氣息如枯木一般化歸天地。縱然緣樂不用再像個野鬼一般遊蕩於天地間,但偷來的日子,等不到人生四喜之時,總要溜走,成為日後的一樁憾事。

須臾十四載,滄州雲府私塾,是周氏庶長子周靳文求學所在,周生也是雲府旁支得不能再旁支了的遠親。

周靳文雖有字,同窗們卻並不這樣喊他,起了個外號,叫他“浮風公子”,他這人平素浪蕩,卻又病如西子,教人想到無根的草,一陣風便能吹跑了。

浮風求學所住的一家旅舍,與他隻有一牆之隔的,是一位白姓學子,算起來,白學子明年及冠,正值春闈會試。

一日夜間,白生睡得並不安穩,隱隱聽到有人言語,又聽到有人痛苦哼聲,那聲音雖微弱但似蚊蟲近耳低鳴,讓人燥悶不堪。

罷,這便又來了。

橫豎讓人睡得不安生,起身就是。

白生睜了眼,撐著上身坐於床榻,這下真真是好極了,他可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往日他被這煩人聲音吵醒時,總想著好好與那小兒說教一番,但還未下腳穿鞋時,那邊又停了,隻得作罷。

還未走到那小兒所居門前,房中昏黃燈光下,門格紙上映出的影子讓他頓住了,他像是被定了身抽了魂兒,邁不開步子,全身上下都快要滲出冷汗來,麥尖紮身一般的痛感襲來。

額滴個乖乖!八條尾巴啊!

說這位白姓小生膽子小呢也確實小,那膽子小的,這會已經拔腿跑了。比那膽子小的還要小上那麼一截的,就是這位哥兒了,察覺到他被驚的一副癡傻模樣,房內的那位,尾巴搖的更歡了。

房中的浮風衝著一隻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自言自語,都被這個忘了挪一挪尊腳的呆子聽了去。

“貓仙大人,您伴我久矣,我也知我如今這般已是回天乏力,不求仙者強留我苟活於世,隻我母親,身為妾室,不受家父喜愛,又無娘家庇佑,但求我能親眼看到我母能再生下一個孩兒,他日後護佑我母親,我便也安心去了。”

一人一貓,對視良久。白生見到,映在門上的,有一尾的影子,慢慢消散。

“謝謝貓仙,謝謝貓仙,此恩難以報答,望大人早日升得償所願。”幾聲叩頭後,那隻貓整個的影子,都消失不見了。

白生本想叩門的,受到一番驚嚇後,先前要幹什麼來著,早忘到九霄雲外了,一路默默回到自己房內,躺倒床上,人才清醒。

翌日,下了學的白生衝著桌上的書發呆。浮風這人倒還真沒有全送的正兒八經的書,一堆藍皮子書裏麵還夾著一本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