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靈兮看著漂浮在空中的白玉樓,透過他的身子,她能看到他身後的事物,從前她看到的白玉樓是有血有肉還有溫度的人,而如今她隻能看到他的魂魄。
從前她也怕鬼,如今她一點也不怕,甚至慶幸這世上有鬼魂。
白玉樓緩緩落了地,虞靈兮問:“待在觀月琴裏可會覺著悶?”
“不會。”
對白玉樓的死,虞靈兮依舊不能釋懷,“蘭之,我這些日總在想,若是回到五十天前,我定不會執意要去瀘州。”
白玉樓臉上攜著淺淺的笑,“靈兮,你不必自責,我早與你說過,這是我的命。十二年前,我就該命絕,是師尊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白偷了這十二年光陰,我已十分滿足。”
雖白玉樓總說他很滿足,從不抱怨,但虞靈兮始終覺得,上天待白玉樓不公,他這短暫的二十四年光陰裏,不僅讓他飽受了病痛的折磨,還讓他體會了滅門之痛。
“蘭之,你當真一點也不怨我嗎?”
“怎會,說起來,那日決定與你去瀘州,我也有私心。”白玉樓道:“若要怨你,那我豈不是更怨我自己?”
虞靈兮知道白玉樓的私心之後,並不覺得他這麼做有錯,“從前我散漫自私,讓你操心了。如今我已明白,身為靈主,我生來就該守護天下蒼生,從今往後,我再不會推脫。”
白玉樓提步過來,他抬手撫了撫虞靈兮的頭,雖沒有半點觸感,但這個動作令虞靈兮受到了撫慰,就好像小時候做錯了事,師父反而還撫著她的頭一樣。
白玉樓道:“守護天下蒼生的擔子太重,我也曾希望你隻是個凡人。”
虞靈兮抬頭看著他,“可這天下蒼生,總有人去守護不是?”
“是沒錯。”白玉樓語氣裏幾分欣慰,“靈兮長大了。”
虞靈兮抿著唇垂頭,“是我明白的太晚,明明你也是這蒼生一員,我從不曾護你,卻要讓你犧牲自己來護著我。”
白玉樓道:“靈兮,我也是萬靈殿的人,你為殿主,護著你是我的本分,談不上犧牲。”
虞靈兮茫然地看著他,白玉樓笑了笑,“傷心事不該提,都過去了,靈兮,我在外邊不能留太久,你就沒別的想同我說麼?”
虞靈兮張了張嘴,隨口問:“你……身子好些了麼?”
白玉樓道:“病的是我那一副肉身,如今肉身沒了,病痛也就不在了。”
“嗯。”
白玉樓道:“這些日都發生了什麼,不如你一樁一件地告訴我。”
“好。”虞靈兮走到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再取杯子想給白玉樓倒了一杯,想到什麼,她神色一頓,看著白玉樓問:“你喝茶嗎?”
白玉樓輕笑了笑,“我就不必了。”
虞靈兮也知道白玉樓已經不能喝茶了,隻是她方才禮貌問問罷了,她把杯子放了回去,與他說起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
今夜的錦官城沒有了琴音,到了夜裏,能聽到蟲鳴,還能聽到遠處的狗吠。
姬鳳簫與林盎對坐飲酒。
林盎抿了一口酒,再看了一眼姬鳳簫,從今日白玉樓出現後,他的眉頭就沒舒展過,“大師兄,你還在為蘭之的事自責?”
姬鳳簫撚著酒杯,卻始終沒下口,他確實自責過,當初白玉樓說跟著虞靈兮去瀘州,他怎麼就沒阻止。
“自責有用麼?”
林盎道:“無用。”
姬鳳簫飲盡了杯中的酒,自嘲道:“所以,我這是不是庸人自擾?”
“倒也不算,至多算人之常情。”
姬鳳簫扶著額,他早知道白玉樓命數將盡,可今日看到他魂魄那一瞬間,心裏百般滋味,沒有一種滋味讓他好受。
林盎給他的杯子倒了酒,“這兩日未尋得玄甲獸的一絲蹤跡,你看我們還要繼續尋下去麼?”
姬鳳簫沉吟道:“再有兩個月便是仙劍大會,殿主作為新任仙統,定備受關注,若讓人抓住把柄,她這仙統之位保不保得住還不好說。好在她如今開竅了,也該將殿中事務轉交給她,讓她在仙門百家之中立下威嚴。至於玄甲獸一事,既然已經傳書給仙門百家,他們自會留意玄甲獸去向,我等遍地去尋也是徒勞。”
當初屛月仙逝後,武陵山就對仙統之位蠢蠢欲動,其他三大仙門雖然並不反對虞靈兮坐上仙統之位,但那也隻是他們壓製武陵山的權宜之計,並非心服口服。
仙劍大會上,正是她表現的好時機,若是能立下仙統威嚴,讓仙門百家心甘情願臣服,那也就不怕武陵山暗中作祟了。
林盎道:“這幾個月以來,我等奔波在外的時日多,仙劍大會在即,是該回去準備準備。”
——
萬靈山常年仙霧繚繞,從遠處看,萬靈殿宛如一個懸浮在萬靈山上的大漏鬥。
虞靈兮看著眼前的萬靈殿,心裏百味陳雜,當初離開時,她是真的想永遠都不要回來了,但最終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