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盎的醫術承自紅葉穀,自然要比宮裏的太醫們更懂得如何解毒。姬鄞體內的毒是日積月累積下來的,日子越久,毒素累積越多,已經深入五髒六腑以及四肢百骸。
解藥已然不能滿足,還要藥浴解毒。
所謂藥浴解毒,便是將解毒的藥材熬成湯,再將藥湯兌水,中毒之人在兌了藥湯的水中浸泡,便能起到解毒的作用。
姬鄞在藥湯裏泡了半天,直至天擦黑才出來。
待太監宮女來傳話,姬鳳簫和虞靈兮才進了寢宮探視。
進去時,剛好迎麵遇上從裏麵出來的林盎。
“音書,如何?”
林盎道:“陛下長久服用含毒的湯藥,雖不是什麼劇毒,但如今已深入五髒六腑,已然到了威脅他性命的地步,並非一朝一夕能能解。”
“若是按你的解毒法子,能撐多久?”
“一年半載。”
姬鳳簫深吸了一口氣,“嗯,我知道了。”
姬鄞此時靠坐在床頭,剛泡過藥湯,身子還有些發虛。
姬鳳簫和虞靈兮進來時,領路的太監輕聲稟報,“陛下,殿主和祁王殿下來了。”
姬鳳簫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隨後虞靈兮道:“見過陛下。”
“不必多禮。”姬鄞偏頭看了一眼虞靈兮和姬鳳簫,“朕身子不便,怠慢之處,還請殿主海涵。”
虞靈兮道:“陛下不必掛心,我一向隨意。”
姬鄞歎了一息,“皇族鬧了這麼大一場笑話,讓殿主見笑了。”
“尋常人家尚有家長裏短,更何況是帝王家。”虞靈兮道:“當下,陛下應當以龍體為重,多些休養,少些擔慮。”
“朕倒是想,隻是如今朕纏綿病榻,身邊卻無一人可托付重任,這大昊的江山乃是祖輩幾百年經營下來的,朕實在放心不下。”
虞靈兮明白姬鄞的意思,他雖有六個兒子,有早夭的,有戰死沙場的,身邊最信任的兩個兒子皆被打入了宗牢,這讓他如何能安心。
唯一剩下的,或許就是姬鳳簫。
果然,姬鄞看向姬鳳簫,“鳳簫,朕有話想與你說。”
虞靈兮了然,她道:“那我便不打攪了。”
剛轉身要離開,姬鳳簫叫住她,“殿主。”
虞靈兮停下腳步,姬鳳簫道:“音書還在外麵,不如你與他先回棲月閣。”
“好。”
坐在寬敞華貴的馬車裏,虞靈兮心不在焉,姬鄞留下姬鳳簫會說什麼,她已經猜到。
姬鳳簫的靈元自帶龍氣護體,是天子之相,除此之外,他也有當帝王的胸襟和本事。
是這儲君的最佳人選。
——
皇帝寢宮中,姬鳳簫侍立在龍榻旁。
榻上老態龍鍾的帝王此時像個普通的病老頭,他嗓音低沉,“朕與你,已經好多年不曾單獨說過話了。”
姬鳳簫溫聲回應,“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啊,恍若隔世。”姬鄞拉長了語調,“你自幼聰明伶俐,琴棋書畫一學便會,也是朕最為看重的皇子,隻可惜你母家不爭氣,連累了你和你母妃。”
當年,姬鳳簫的母妃媛妃在入宮前便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入宮後便是皇帝最受寵的妃子,專寵十餘年,隻可惜後來母家查出通敵賣國,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鳳簫,這些年你可是在怨朕?怨朕當年對你母家不講情麵。”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他為十六年前母家的那一場變故懷恨在心,可誰又知道,他怨的不是大將軍,也不是姬鄞,而是他的外祖父。
通敵叛國,那是禍害大昊江山的事,他怎麼能不顧自己的女兒和外孫,陷大昊於危難中。
“不曾,通敵叛國本就是誅九族的大罪,兒臣從未因此事怨過父皇。”
“那便好。”姬鄞心裏像是落下了一塊石頭,“朕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靈丹妙藥也救不回來了,但這朝廷總要有人把持,你如今也看到了,朕身邊再無托付重任之人,隻有你了。”
姬鳳簫已然猜到,他道:“兒臣早已步入仙門,不問朝政之事。”
姬鄞眸光一沉,“萬靈殿有殿主把持,少你一個不少,但這朝廷無人把持,定會引宵小覬覦。難道你要看著大昊的江山落入外人之手嗎?”
“兒臣自是希望大昊江山永盛不衰,但兒臣難當大任,並非最佳人選。”
“那還有誰?”
“宗牢裏的太子。”
提到宗牢裏的太子,姬鄞臉色鐵青,要不是他暗中下毒,他也不會病懨懨地躺在這,他心中怒意未消,“他是有這個本事,但心術不正,朕的江山給誰也不會給他!”
“父皇息怒。”姬鳳簫拱手彎腰道:“這其中或許有誤會,懇請父皇允許兒臣查清此事。”
姬鄞拔高了嗓音,“張太醫都當場指認是他,還有什麼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