聳立的灰黑城牆像一條威嚴的長龍, 將匈奴大軍攔截。城牆上堆積著皚皚白雪,在薄暮黃昏中,天地一色, 夕陽在山間流露出最後一線光澤。逸陽王在府中聽了將士的回稟, 才睡了兩個時辰的他緩緩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 今夜, 又是一場苦戰。
西方的天穹上掛著最後一絲晚霞,灰白的雲層堆在皇宮之上,檀欣瞧了一眼天色,著急地走回殿中, “娘娘,快些, 晚宴要開始了, 除夕夜遲到, 恐會被皇後刁難。”
邊關艱難苦戰的消息,若似滔天海浪, 那這浪卷到京中貴胄女眷的耳邊時, 不過是幾滴雨露。她們隻知道在打仗,但國內太平, 匈奴不過蠻夷,如何能踐踏到她們的繁華。她們更多的則是關心年夜裏的裝扮是否亮麗奪目,在歌舞升平的晚宴中能否豔壓群芳。
林綠萼挑選著麵前一排的寶石戒指, 左看右看都選不出哪個更配今天的衣裳,望了一眼檀欣皺起紋路的額頭, 笑道:“別急,美人都是壓軸出場的。”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柳眉纖纖, 紅唇豔豔,真是明媚動人,我見猶憐。她的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外又罩上一件軟毛織錦披風,耳墜是紅色的,她又琢磨了一下,才挑出一個翡翠戒指戴在手上,紅配綠,真美麗。
她坐上軟轎,掀開簾子望了一眼,四周的宮燈都點亮了,這時候去摘星閣赴宴正好合適,反正皇上往往來得遲,她不用擔心因遲到而被皇上苛責,“雲水,把詩集再拿給本宮瞧兩眼。”
雲水從懷裏掏出一本詩集遞給她,“娘娘,奴婢準備了紙筆,若是娘娘寫不出來,奴婢可以代勞。”他知道姐姐雖然裝作毫不在意別人的言語,但心裏是不服氣的,她的詩不管做得好與不好,平白被人譏諷了,不會甘心承受這種委屈,勢必想要出一口惡氣。
“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林綠萼笑了笑,她裝扮得如此華麗,在顛簸的轎中卻還在背誦古詩,仿佛進京趕考的書生。她前些日子看書的時候,雲水也提過代她寫詩這事,她後來問了問
,雲水說在馬廄的時候,不甘當個仆童,也曾鑿壁偷光,刻苦讀書。她歎他心誌不凡,於是答應下來,若他能幫上忙,就幫她。
晚宴的摘星閣,位於皇宮中軸偏東的高台之上,離禦花園、宮中往日辦圍湖花會的湖泊、皇上的紫宸殿及皇後、淑妃的居所都不遠。樓梯兩旁擺著紅梅,迎風而開,傲骨含香。
皇上沒有兄弟手足,除夕晚宴出席的都是妃子、皇子和公主。林綠萼進了正殿,打量了一眼,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來了。她取下披風和暖手袖筒遞給溫雪,扶著檀欣的手,步態搖曳地緩緩邁向皇後座下的座位。
她一路走來,免不了接受眾人打量的眼光,梁采女因身子不適未至,李充媛和趙充儀坐在末尾,李充媛與身旁的趙充儀說話,目光卻停留在貴妃的身上,“竟來得這麼遲,同是住在偏門的楊昭儀,早就到了。”
趙充儀哼笑,用林綠萼剛好能聽到的聲音低語:“貴妃這一身行頭價值不菲,打扮得再好看,皇上會多看她兩眼嗎?”
林綠萼保持著高傲得體的微笑,挑眉看向這不懷好意的二人,指了指她們發間的珠釵,“哪年的款式了,還在戴,便如竊竊私語的主人一般,上不得台麵。”她說著回望了雲水一眼,我打扮又不是給皇上看的,是給我的水水看的。
雲水讀懂了眼色,連忙點頭,姐姐美麗,仙子落入凡塵與百花爭豔,自然是容貌氣質都碾壓百花。雖然雲水的心裏話是林綠萼自己腦補的,但她也美滋滋地笑了出來。
路過寧充容,兩人相視一笑,再路過楊昭儀,兩人各自冷哼一聲看向別處。接著與德妃、賢妃互相問好,淑妃與婢女聊著閑話,並未看貴妃。
林綠萼覺得自己真是憐花之人,她對宮中上至皇後,下至采女的愛好和喜惡都有所了解,對這些女人有真情實感的愛與恨,知道如何招人厭煩以及投其所好,皇上對她們哪有她這麼上心。她走到皇後身前福了一禮,“天黑路滑,摘芳殿偏遠,臣妾來遲了,還望娘娘不
要怪罪。”
皇後和藹地招手,眼裏閃過意味不明的笑,“怎麼會呢,時辰尚早,坐吧。”
“綠綠的翡翠戒指真好看。”德妃說著,吸引來了近旁諸人的目光。
林綠萼更加得意地晃了晃右手,好讓大家都瞧仔細了,“和我左手這個瑪瑙戒指是一個樣式,還行吧。”她又故意用左手舉著茶杯,白瓷杯襯托她手上的裝飾更加耀眼奪目。
賢妃抱著琪公主喂了一小碗甜粥,逗著琪公主向貴妃行禮,說向貴妃行禮就有紅棗糖糕吃。琪公主一下掙脫了賢妃的懷抱,跑過來要貴妃抱。嚇得林綠萼放下手中的茶杯,摟了摟小公主圓潤的腰,不敢使勁兒,“啊,琪兒胖了,本宮抱不動了。”
賢妃說:“貴妃娘娘上次說給琪兒打個金鎖,琪兒還一直惦記著呢。”
林綠萼笑起來,她險些忘了,“哈哈,元宵節之前,琪公主必收到本宮送的金鎖。”
“貴妃娘娘。”琪公主甜甜地喊道,她伸出胖乎乎的右手,手上纏著白色的繃帶,“痛痛,要娘娘吹吹。”
“呀,這是怎麼了。”林綠萼不知為何,今日琪公主對她這麼熱情,說起來往常她也是隨著眾人逗逗她,私下裏甚少接觸,不過她喜歡孩子,這樣圓潤可愛的女娃對著她撒嬌,她如何能拒絕。她捧著琪公主的右手,輕輕吹了吹,“還疼嗎?”
“疼的。”琪公主嘟著嘴,依偎著貴妃不肯走,林綠萼趕忙拿起桌前的糕點喂她。
賢妃解釋道:“皇宮北邊的湖泊結了冰,偶有宮人妃嬪在湖上冰嬉。琪兒發現了,非要去玩,臣妾就給她訂做了一雙冰鞋。誰知她玩了一會兒,就把手摔破了。”
琪公主委屈地對著賢妃揮手,又扯著林綠萼的衣袖搖擺,“不是不是。”
大家看小公主這麼著急地辯解,都笑了起來,林綠萼拉著她的手,溫柔地問:“那是怎麼樣的,琪兒給本宮說,本宮替你做主。”
“琪兒冰嬉玩得好好的,母妃偏不讓琪兒玩,來湖上拉琪兒回宮,結果母妃自己沒有站穩,反而
牽著琪兒,在湖上摔倒了。”她湊近林綠萼,軟軟地小聲說,“是母妃害琪兒摔倒的,貴妃娘娘要罰她不準吃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