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需得子夜進入考場貢院。
當夜亥時,沈清寢屋的高案上點了一盞燈,落在窗紙上,影影綽綽。曉翠在最後一次複盤考籃內的筆墨紙硯是否有帶足,吃食幹糧是否帶夠,又不無擔憂地問道:“公子,過兩日就是您的月事了,真不會被看出來嗎?”
沈清道不會,“我已經提前服用了中藥,將月事推後,別擔心。”
但其實她心裏也沒底,畢竟此閉經藥方傷身,她以前從未服過,每個人的體質不一,看藥書說會頭暈,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有何反應。不過現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曉翠還是蹙著眉說著:“雖說那程大人已答應我們,單獨給您準備一間房進行淨身沐浴,可是他們不會派人檢查嗎?到時公子怎麼應付呀?”
沈清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道:“隻要是單獨一間房,我就有辦法對付房內的檢查之人,我的好曉翠,安心看家吧。”
她現下最擔心的倒不是檢查,而是程徹的病未好全,聽金順說,貢院的一切事務都交由那副司在打理,她那個單間有沒有著落還是個未知數。
貢院離沈府不遠,拐個彎,過了天盛街,走到頭便是。沈清背著考籃,提著燈籠,往大門走去,她執意不讓府內的人相送,畢竟跨出這個門後,是凶是吉,她都得學著自己承擔,背後這個家,以後都得由她來支撐了。
前方的黑夜暗潮湧動,沈清如一隻夜行的黑貓,一腔孤勇,無法回頭。
到了天盛街,一同前往貢院的考生越來越多。有人輕拍了沈清的肩膀,沈清回頭,是京府尹魏賢的公子魏琥,曾和其父一起來給父親吊過唁。
魏琥欲要上前勾住沈清的肩膀,被沈清拿燈籠的棍柄止步在一尺間,魏琥見狀,訕訕放下手,說道:“文則兄近來可好?聽聞此次會試的主司和你有過節?”
沈清想著他應是指程徹挖家父墳塋一事,搖了搖頭說道:“都是誤會。”
魏琥看著她不願說多的模樣,以為被欺壓怕了,歎了口氣:“人家仗著自己官大為所欲為,我就瞧不上這樣的人,你莫怕,待我這個狀元郎平步青雲後,罩著你。”
沈清以為魏琥說得是玩笑話,畢竟來參加會試的人都是衝著拔得頭籌而來,說一兩句俏皮話也是常有的事,但看他滿臉認真狀,似是不像在說笑。她便感到新奇,問道:“你怎麼知道自己就是狀元郎了?”
魏琥環顧四周,見大家都在各聊各的,沒有關注到他們這邊,就低語說道:“此事本是隱秘,但想來文則兄不是多嘴之人,便和你說上一說吧。前幾日,我父親特意請了淨空大師為我此次考試卦上一卦,大師隻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考前算卦已是考生必做的三大重事之一,不算什麼秘密,另兩件事便是祭祖和拜掌管功名利祿的文昌帝君。沈清雖然平時不燒香拜佛,也甚難相信巫術卦卜,但這淨空大師的名號,她也是有所耳聞的。
這是我朝的國師,卦相極準,聽聞本次的會試提前,也是他的緣由,說是會有文曲星歸附。想不到京府尹好大的麵子,竟能請得動國師算卦,這背後沒有攀附靠山,她都不相信。
“何字?”沈清順著一問。
魏琥湊到沈清耳邊:“妙。”
沈清心裏咯噔一下,但麵上無虞:“妙?這怎麼和魏兄有關?”
魏琥說道:“你忘了,我的表字是苗然,妙與苗諧音,這是大師在提醒我呢。他們不能把話說得太直白,但已經是簡明易顯了。屆時擺宴,文則兄一定前來啊。”
沈清點點頭,道一定去,但心裏覺得此人還挺有意思,國師還有諧音的閑趣?
不過經魏琥這一調節,她出門時的重壓倒是減輕了不少。這“妙”字的指向,會不會是少女的意思?那是不是意味著此次會試,她定能無波無瀾,安穩度過?
進入貢院時,門衛會給每位考生分發三支蠟燭,之後考生就可以進入院內搶考位了。
入院後,沈清才知道原來一個院子還能被分割成這麼多的小院子,小院子裏每排再隔出進深四尺,寬三尺的考室,稱為“號舍”,每舍一名考生,每排“號舍”都有門,門額上懸掛粉牌,上書字號。
沈清走至“妙”門前,腳步一頓,搖頭輕笑自己也被魔怔了,剛想往前走走看看,就被魏琥給拽住:“文則兄,我就知道你會來此道,是不是想沾染沾染我這狀元郎的喜氣?隨便蹭,坐我隔壁,定保你進仕無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