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裏？”棠棣竟怕了他，跟了兩步上去。
沒有得到回應，她衝著踏在雪裏黑袍銀發的男子低吼，“既然你早已經知道，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令人不解的男人。
他運籌帷幄，卻又無動於衷，讓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又到底想做什麼。
他分明知道自己的行動，卻不阻止；分明能夠殺了自己一了百了，卻無所作為。
等死的滋味，比直接將一個人淩遲處死還要令人畏懼。
江離生止步，半轉過身看向棠棣，字句清晰，“我不殺你，隻是為了讓你騙我演好這一出戲，把她騙過去。
否則你早在薑越戰場上就死在了我的劍下。
越國死了一個棠棣，還會再來兩個三個其他的人，與其讓別人潛入我身邊，倒不如留著你隨機應變。
”
他沉沉吸了一口氣，捂住心口，胸口重重起伏。
“邊境二十萬大軍早已經趕回，包圍了整個華城，你越國八萬大軍恐怕就要損在這裏了……禦林軍聽命，將棠妃好好看守起來，明日天亮之前，不許踏出東宮半步。
”
“你一直都在東宮之中，究竟是什麼時候調的兵？”棠棣猛地瞪大了眼，渾身狠狠一顫，抽出腰間軟劍，抵在了他的喉頭。
她從未輸過，更沒有輸得如此狼狽不堪，不知所以。
江離生眼也不眨，兩指夾住劍，猛地用力折斷，丟在了一邊。
他麵色蒼白，咳了一陣，“你藏在宮中的內應，朕早已經清理了；你收到的信，也是被攔截更改過的，現在你在這裏隻有孤立無援一人。
你不是我的對手，別來送命。
”
“對了，忘記告訴你，越弩早已經被我捉拿，送回了越國。
”
這一仗，越國連翻身的機會也沒有。
話音落下，他轉身朝雪裏踏去了，每一步都格外的沉，在鬆軟的白雪上踩下極深的腳印。
棠棣崩潰的跪在雪裏，不敢相信自己苦苦策劃一年有餘的成果毀於一旦，還害了越國的八萬士兵。
她一路走來，分明半步不錯。
她不知道到底差錯出在了哪裏，最終變成了現在這樣。
她隻是想要拿到薑國的天下，想要告訴越弩，她能夠上戰場殺敵，能夠替他取得江山，她半點不必那個女人差，那個女人能做到的她都可以。
“棠妃娘娘，請回殿裏去。
”
王林奪過棠棣手中斷劍，直抵在她胸口，再靠近半寸，就能穿破衣裳刺入心髒。
聽著身後低啞人聲，江離生離呼吸也愈發急促。
梧桐殿中的琴音漸近，他離她越來越近。
從東宮至梧桐殿，十幾座宮殿的距離，他走了整整一個時辰。
停在她窗外的梧桐樹下時，江離生淡淡挽開唇角笑了。
這該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了。
窗內燈火輝煌，她的琴音回旋在耳畔，一遍又一遍。
她隻會這一曲，還是他親手教給她的。
“你看著我做什麼？”
“這曲子叫什麼名字？”她輕輕撫過琴弦，青澀的問他。
“斷鴻。
你想學，我教你。
”
她正襟危坐在琴前，小心翼翼問他，“我可以碰你的琴嗎？這麼細的線……會不會斷？”
“不會。
”他笑著應她，話音戛然，她一指撥斷了弦。
他笑著，眼前一片朦朧，聽著沉沉琴音，眼前浮現出她乖巧又遲訥的臉。
“阿離阿離，你看這個衣裳是這樣穿的嗎？”她衣衫半就闖入大殿，早朝之上，百官麵麵相覷不敢看她。
“嬤嬤呢？怎麼不穿好衣裳就跑出來？”
他匆忙走來，把她拉入內殿。
“床壞了，嬤嬤找人修床。
”
“把手從這裏伸出來。
”他牽著大袖，扶著她的肩。
她纖細的五指猛地一伸，錦帛刹那間被撕裂成兩半。
直至他死在戰場之上，她還未能好好將衣裳一件一件穿好。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再度醒來的時候，她好像變得無所不能，一個人在他不在的時候，學會了所有事情。
他的小墨，一直都這樣聽話乖巧。
他上戰場前讓人縫製嫁衣，想要等到天下太平之日迎娶她做他的皇後。
幾十個繡工精巧的繡娘，整整繡了幾年才縫製完成。
他沒想到大戰匆匆忙忙便結束，更沒想到最終她穿上了那件嫁衣，嫁的人卻不是他。
琴聲高低迭起，江離生看著映在窗上微動的身影，胸口一顫，控製不住的咳嗽起來。
黑血自嗓子裏湧出，他重重跌在了雪地裏。
“是誰？”琴聲戛然，墨染匆匆打開窗門，朝著外麵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