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鋒芒初露(2)(1 / 3)

李景隆抖抖衣袖含笑說:“諸公不必如臨大敵。大家想想看,北平距南京數千裏之遙,燕王起兵攻打京師,就算他連連得勝,中間要穿過河北、山東、安徽等數省,官兵層層堵截,大小定不下百餘戰,恐怕等他到不了長江邊,兵卒就會折損殆盡,此所謂強弩之末,其勢不可穿魯縞嘛!”

建文帝聽他這番議論,心情似乎立刻輕鬆一些,臉上泛起淡淡笑意,看看方孝孺說:“方愛卿為何不言不語?”

方孝孺起身拱手說:“剛才諸公所言確是這個道理。不過此乃國家大事,關乎國運民生,不可不慎。孝孺看來,燕王如今與朝廷勢不兩定,起兵反亂是遲早之事,正如子澄所言,早反則其準備不足,倉促舉事,易於製伏,故此朝廷方麵當速下決斷,即刻調遣兵力,密布四周。”

建文帝聞言霍然起身下定決心說:“兵部即刻擬旨,著都督宋忠率兵三萬,屯於開平都督耿獻帶兵五萬,屯於山海關千戶徐凱督兵屯於臨清都督張並與貴,將兵兩萬屯北平城內,監視王府,一旦有變,可先發製人。其餘不足之處,卿等下去斟酌安排,擬好旨後報上來待朕欽定。”

眾人依次退出柔儀殿時,都揣著一個同樣的預感,朝廷與北平之間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陰天後,看樣子真的要下雨了。他們隻是把握不定,是綿綿細雨呢還是暴風驟雨,是即刻雨過天晴還是陰雨綿綿乃至引發不可收拾的洪水?

六月的天氣,即便是北平乃至更北的塞外,熱浪也海水般無遮攔地四處漫延。

北平城四周的莊稼已收拾完畢。澄黃的麥茬一望無垠,時而交錯著碧綠的高粱田,像鋪了一層方格花紋的地毯。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瓦藍瓦藍的特別高遠,驕日卻似乎垂得更低,孤零零地懸掛在半天中,無數道刺白的光利箭般逼得人四處躲閃。

北平城內各大店鋪前都撐起巨大的遮陽傘,各大街市上依然人聲鼎沸,客商往來不絕。驕陽縱然如火,而銅錢的誘惑力比火更強烈。站在城中最高樓鍾鼓樓頂層向下望去,整個北平城宛如一鍋煮沸的稠彌5。

朱棣站在鍾鼓樓頂,望著街市更遠的前方發怔,道衍與金忠分立在朱棣兩側。“看見了吧,城外煙塵起處,那是他們在調動兵馬。”朱棣仍然端注著遠方,麵無表情,似乎在喃喃自語。

“王爺不必過慮,自古臘月不交兵,朝廷興師動眾,在北平城外頻繁換防,絲毫奈何不了北平城,隻不過徒增民怨罷了。”道衍的光頭在太陽下油油地發亮,不時抹把頭上的汗。

朱棣見狀一笑:“一鋤頭是動土,兩鋤頭也是動土,總之將朝廷得罪了,他們大兵壓境也是自然。咱們何苦找罪受,到廳中涼快一會兒。”三人轉身進到樓內小廳中,身後的帶刀衛士齊刷刷閃開一條路。

鍾鼓樓頂層的廳堂有些狹小,收拾得倒很精致潔淨。一圈格窗湧進淡淡清風,實木幾案光潔鋥亮,地板也剛剛用水衝過,散發著陣陣桐油的香氣。朱棣緩步走到正中央楠木雕花的圈椅前坐下,兩個侍女慌忙上前輕擺拂扇,扇得風大了些,一綹頭發從高綰的發髻上散落下來貼在臉上,朱棣有意無意地看她們一眼,二人身形一矮,忙將擺扇擺得慢了些。

道衍和金忠在斜對麵坐定。金忠因為翠環的事,說話仍不夠大膽。雖然朱棣並沒有當他的麵提及此事,但他聽朱高煦說過事情始末後,心裏一直忐忑不安。他知道朱棣並不會因此降罪於他,可見到朱棣時未免有些不大自然,便吞吞吐吐地說:“王爺,南京方麵的消息看來還算確切,宋忠、耿獻、徐凱等各率部眾屯兵於山海關、開平、臨清一帶,兵數不算太多,不過大都是和蒙古軍作過戰的,頗為強悍。另外還有朝廷將領率大批江南軍隊緩緩北移,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朱棣麵色平靜地說:“這個本王已知道。北平目下就是孤城一座,隻好靜坐等待朝廷衙役來捉拿了!”

道衍斜也金忠一眼,含笑說:“王爺說笑話了。兩陣交兵,兵貴精而不在多,一虎十羊,勢無全羊。北平城乃昔時元之大都,城堅池深,任他兵士再多,也是無可奈何。我已經盤算過了,朝廷發兵,必然就糧於山東、河北,能控製此兩省,便是斷了其糧道,無糧之兵,定敗無疑。所以天下雖大,我們其實隻需十有其一便穩操勝券,王爺何必過慮?”

朱棣點點頭,忽然站起身複又來到廳外欄杆旁。道衍、金忠不知什麼意思,隻好跟在身後。

朱棣手指西直門一側的軍營說你們瞧,朝廷兵力不光隻在城外,城內北平都督張並、謝貴昨夜暗開城門接進來萬餘士卒,眼下正磨刀霍霍,不日便想拿本王開刀呢!”說完了又冷冷一笑,“本王倒要親眼看看,這幫人能幹出什麼好事來?”

說完便轉身下樓,眾人見狀忙緊緊跟上,腳步雜遝,樓梯嗵嗵亂響。樓下護衛聽到響動,知道朱棣下來了,也挺身站好,準備出發。朱棣走至樓梯中間時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葛誠呢?身為燕府長史,幾天竟不打一個照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