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發絲間的縫隙,雖然不能一統全局,也能了解一個大概。那參加宴會的仙姬,一個個打扮的猶如陪嫁的丫鬟,衣衫華美,卻斂住了萬千風華,想來今日的主角,是那禦座上眉目香凝,舒華高貴的天後。相對來說,我的裝扮衣衫華美,寶玉雕琢,那飛揚的披帛靈動如燕,繞著浮雲盤旋飛舞,絕對喧賓奪主,待會被天後記恨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我倒吸一口涼氣,“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霎那間,荊軻那悲壯的後背,占據我一半腦海。還有一半的腦海,用於觀察敵情。
寬大的長袍浮動,仙家各異的身姿若隱若現。有的環手抱胸,一臉譏諷;有的瞳孔大睜,一臉詫異;有的頻頻搖頭,一臉擔憂。是敵,還是旁觀者,無外乎兩種選擇,卻有那冷傲成熟的男子,玉冠束帶,黑袍卷雲滾滾,迎麵向我撲來,完全合不攏嘴的我,就那麼傻傻的用裙裾擦地,眼中滿是小星星,怎能看清爹爹攤開的手掌,以及那骨幹修長的玉指。
起先因為替嫂子跳舞而激動,再然後因為天界的威嚴而心驚,現在更是因那狗吃屎的一跤,羞愧的恨不得迎風化成灰了。到此刻,東海之王龍如其名——君臨,君臨天下,舉手投足皆是威武不凡,雄風而立,白玉雕砌的南天門瞬間黯然失色。他一潭深水的眸,堪堪浮現出被一襲火紅的裙包裹的驚慌的我。
指尖滑過一股暖流,那不曾觸及的掌心,已經貼在我的掌心,十指連心的炙熱,令我的麵頰染上緋紅的桃花,心房更是劇烈跳動。
“多……多……多謝……”映在爹爹眸中的紅豔越來越多,像是一團綿延萬裏的火,我是那至死方休的飛蛾。幼時誦讀的禮法沉寂在腦海中,深吸一口氣,貪婪的想吸取對方清雅的蓮香。雙目更是毫無避諱地直視龍王,隻求能將那份溫柔久久烙印腦海中——八百年來,獨此一次的特殊待遇。
“多謝龍王。”一語中的,點醒夢中的我,那恍如隔世的失落,促使我不敢再看,唯有將癡怨的目光探向清柔。隻見她撩起素淡的紗裙,彎曲膝蓋,謙卑的猶如啟天求雨的信徒,那總是俯視我傲慢姿態蕩然無存。
曾幾何時,東海龍王天界一行,南天門內,仙家依次排開,無論是那掌管天界文書的文姬,還是煉化神丹的老君皆是次第相迎。寬厚的長袖直垂落地,一路綿延至九重天上天階之下。無一不在彰顯東海龍王的尊貴霸氣,那滅魔之龍,譜寫了三界一場壯麗的史詩。
這些記憶,本以為早已塵封,等著它哪一天消失殆盡,時到今日,那記憶不過一壇酒,越來越濃,險些嗆出一口血。不是我故意自欺欺人,實則如此,爹爹可以對不知名的阿貓阿狗溫柔憐愛,對我獨獨吝嗇的連一抹笑容都擠不出來。既然如此恨我擾了他娶妾美夢,我又何苦不自量力想要挽回。
想必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嘴角滿是譏嘲的笑,還好有那麵紗遮擋,不至於我落荒而逃。隻是那黯然的眸,卻是瞞不過去。那其中怕是透著一股森冷,才會嚇的清柔語無倫次。
“你……夫……人,你可要嚇死我……不,嚇死奴婢了,你這要是掉了一根頭發,不……你這要是蹭破了一層皮,我……怎麼向南海龍王交代。”
清柔一襲話,將我偽造成南海王妃,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就要例無虛發。指尖輕彈那蒙了灰的紗裙,我淡漠了掃視了一眼此起彼伏的仙家。眾仙家跪地唯我獨立,那低垂的頭,看不清的臉,此刻的表情想必是恍然大悟,有些鐵定嚇的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