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循聲望去,見絳芸軒的小廝身後跟個青年公子,五月的天還穿三層藍白錦緞,頭上綁藍布帶,容顏清瘦,眉眼彎彎,笑的一雙眼眯成一條縫。
他說著話,已經邁步進屋,見旁邊寒鐵衣,又是微驚:“呀!寒閣主也在?”目光轉到吳穹誌身上,歪著頭想了一想:“這位小哥沒見過,讓我猜一猜可好?”
不等幾人應話,他已經將吳穹誌上下打量一番,嘴裏念念有詞:“滿繡湖綢,銀杏葉是蜀繡,剪裁得體,量身定做,不是你二人的小廝隨從。”說著話拉過吳穹誌的手看了看:“掌心無繭,虎口繭不厚,不是書香門第,也非將門之後。皮膚黝黑,時常外出,應是江湖中人。你們從望北山來,白衣金邊,銀杏繡樣,十五六歲的少年,這是葬劍山莊的少莊主吧。”
寒鐵衣與楊素安同在洛陽待了四年,沒見過幾次麵,但時常聽皇帝提起這位提刑主司,說他什麼都好,就是太能聒噪。皇帝一天到晚處理政務、接見大臣,要聽多少話?他一個人比那些大臣還能說。
鳳白梅隻見過楊素安一次,唯一印象是嘴碎,一句話能說完的事,跑題跑到天邊去。
吳穹誌不知來人是誰,見他一眼瞧出自己身份,又拉拉扯扯,便有些生氣,甩開他的手,皺著眉沒好氣地問:“你是誰?”
“呀!真對不起,屍檢時習慣了,忘了你是活人。”楊素安不緊不慢地道:“我是洛陽提刑主司楊素安,現如今是江南道上的欽差,今天剛到江南。”
吳穹誌覺得自己真漲了見識。天機閣主、鳳家女將逛青樓也就算了,堂堂皇帝欽差,到江南就往煙柳之地鑽,朝廷命官這麼舒坦嗎?
鳳白梅與寒鐵衣也覺奇怪,但又怕一開口楊素安又沒完沒了,便都沒問。
楊素安不等招呼,已經落座,自顧自地說道:“我來江南是為查血衣餘孽從提刑司逃脫一事,先要打聽打聽裘大人的為人,官員之間相護擠兌袒護,茶樓酒館多誇誇其詞,平頭百姓或畏懼不敢言或不知內情,唯有花街紅樓的姑娘們最會調情哄人,許多人對她們沒有戒心,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去處。”他說完,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征求鳳白梅的意見:“鳳小姐來這裏,也是打探裘大人的聲名嗎?”
“來聽戲的。”鳳白梅想了一想道:“楊大人和裘大人不是舊交嗎?”
“是的呢。”楊素安應的爽快:“裘大人是我的恩師,我就是跟著他學的刑獄,不過咱們已有約莫……”他抬頭想了一想:“八年零三個月沒見過麵。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血衣門牽涉又廣,總要謹慎一點。來之前,皇上叮囑,要我全力配合鳳小姐,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呢?”
鳳白梅隻生了滿耳的繭,望著楊素安眨了眨眼:“楊大人說話能簡練些嗎?”
楊素安彎彎的眉眼僵了僵,但很快又靈活地躍動著:“少年時有許多刑獄方麵的專業名詞,說給旁人總聽不懂,所以養成了細細言說的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我隻能盡量。”
鳳白梅歎口氣。
何曾懼也愛長篇大論,在軍中當小隊長時便常數落她,她掌鎮魂帥印,把他提為賬下軍師後,更變本加厲,每日都要挨一頓訓。原以為離了軍營,耳朵能鬆快一點,沒曾想又來個楊素安。
今後二人還要共查血衣門的事,耳朵又要遭罪了。
“看幾位是舊相識,柳園心裏好受許多,不妨同坐一間,省的這位公子多等。”門口,傳來女子銀鈴般的清脆聲音,正是絳芸軒頭牌柳園。
柳園起床梳洗過,著一襲嫩柳綠的曲裾,領口敞開,露出心口大片肌膚,一縷發搭在鎖骨上,襯的肌膚雪一樣白。一半青絲挽起,用象牙梳攏著。腰如迎風擺柳,麵若曼陀妖冶,舉止曼妙,神態風流,雖年近三十,比起洛陽花魁小芸娘絲毫不遜色。
她手抱紫檀象牙五弦鋼絲琵琶,琵琶上刻折枝柳條,說話時蹲身低眉行禮,語畢抬起頭來,一一對上四人打量的目光,莞爾一笑:“怠慢幾位了。”
“‘猶抱琵琶半遮麵’,姑娘還該將麵容擋一擋。”眾人還未應話,寒鐵衣先笑道。
柳園行進屋去,又近前與幾人行了禮,抱著琵琶坐到窗前榻上,方笑說:“歡場中人,少了許多講究,寒閣主與鳳將軍都是熟客,另外兩位公子能到這個地方來,料想也不拘禮。”她撥弄一下弦:“幾位公子想聽什麼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