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皇家寺院,相國寺的香火不靠人多來維持,二十八日更放出關閉山門的消息。鳳白梅與柳三刀到寺中時,整個寺廟清靜風煙,空無一人。
大雄寶殿的門緩緩開啟,小沙彌哆哆嗦嗦地出來,卻還恭謹地行了佛禮,“施主,裏邊請。”
殿中,笑口常開的彌勒佛下,柳之昂著一襲簇新的僧衣,輕合雙眼,虔誠且莊重地敲著木魚。
沉悶的木魚聲在莊嚴雄偉的大殿中回蕩,聲聲扣人心弦。
鳳白梅立在門前,抬首看著上方笑的慈祥的神佛,下意識地握住了腰後木刀。
柳三刀已先他一步進殿去,沒什麼情緒的眼神盯著大殿中的背影,仿佛一瞬間有天光破雲照進那漆黑的瞳仁裏。
“姑父。”
佛前的人一怔,木魚聲便停了,直到腳步聲越來越逼近,柳之昂才厲聲一喝:“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柳三刀被他一聲斷喝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停了下來,“他們都在找你。”
“現在你看到我了,趕緊回去吧。”柳之昂冷冰冰地道。
柳三刀問:“那你何時回去呢?”
柳之昂輕聲一歎,還未尋到打發他的話,聽得女子譏諷聲傳來。
“你姑父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也是一個死。”
鳳白梅人在殿外,將身子靠在門方上,雙手愜意地環著胸,滿臉玩味地掃視著殿中二人,“且,還是不怎麼舒服的死法。”
“為什麼?”柳三刀回身看著鳳白梅,本是滿眼不解,而後似乎明白了什麼,張開擋在柳之昂身前,“你要動我姑父,先殺了我。”
柳家孫公子昨日受人脅迫,形容本就狼狽,加上一夜不曾闔眼,整個人像棵被曬蔫兒了白菜。
他仍舊麵無表情,但眼神格外明亮堅定。
鳳白梅看著他,仿佛看見一出悲劇的戲文,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柳家孫公子活的多麼可憐,唯有他自己不知道。
在他心裏,他的三叔,他的姑父,就是他整個世界。
“因為……”
“三刀,你再不去回去,爺爺該生氣了。”柳之昂打斷了鳳白梅的話。
“為何不讓他知道呢?”
冷嘲熱諷鳳白梅向來是一把好手,“是怕他知道真相後顯得太可憐?還是怕這世上唯一無條件信任你的人會恨你?亦或者是你那可憐的自尊心不允許你在這個內侄麵前自揭傷疤?”
柳之昂沒接她的話茬,“我說過讓你一個人來,你把三刀帶來,不怕武煙出事嗎?”
“在你眼裏,柳三刀還算人嗎?”鳳白梅不冷不熱地刺了他一句,而後眸光轉涼,“我人已經來了,你放了嫂嫂,要殺要剮給句痛快話!”
“你就不好奇,我為何要抓武煙嗎?”柳之昂問。
鳳白梅毫不在意地道:“喪家之犬,不都是逮誰咬誰嗎?”
“喪家之犬?你以為我如今的處境,是誰造成的?”柳之昂終於被她刺的失去了心平氣和,轉身惡狠狠地看著鳳白梅,“當年滅我賀家的計劃,便是你們鳳家與武家製定的,否則,憑馬登道那個老匹夫,如何能尋到我水上飄的世外桃源!”
他這一聲低吼,沒有嚇著鳳白梅,反倒把柳三刀嚇了一跳,轉頭愕然地看著姑父。
鳳白梅一挑眉。
聽柳之昂的意思,當年馬登道確實滅了水上飄,這與葉開顏所言不謀而合。那麼,天機閣現在查的水上飄,又是從何而來?
“一群殺人截貨的水匪,也該自稱世外桃源?那我泱泱華夏是什麼?極樂淨土?”鳳白梅冷笑,“你們水上飄能滅葉家滿門,朝廷出兵剿……”
“朝廷?”柳之昂慘然一笑,“我水上飄從來隻掠貨物,而你們朝廷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
鳳白梅點頭,“不錯,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有了朝廷這隻吃人的老虎在,其他牛鬼蛇神都得盤著臥著。老虎偶爾打了個盹兒,允許你們這些山猴子跳一跳,可你們卻偏要舞到它眼皮子底下打擾它休息,又豈能怪老虎一巴掌拍死你?”
柳之昂明顯地怔了。
他顯然沒有料到,這個朝廷的鎮魂主帥,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但他僅僅是怔了一下,便冷笑說:“水上飄確實是自作自受,你們鳳家呢?武將世家,從大夏建國至今立下無數功勞,最終卻落了個滿門被滅的下場,這也是你們自作自受?還是說,是你鳳白梅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兄,用他們的命來換取自己的錦繡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