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驛站,小小的屋子裏,坐著洛陽府尹楊標新、京畿營長章斌、太醫院院首吳長壽。
鳳白梅坐在正中一張小凳子上,將頭深深地埋進雙膝之間,讓人瞧不見她的神情。
“他們中的毒並不致命,用催吐、導瀉等尋常的解毒法子,症狀能得到緩解。但找不到毒源,他們的症狀反複發作,長此折騰下去,隻怕會虛脫而亡。”
吳長壽年近半百,昨夜從洛陽城趕到青梅小鎮,得知玉蘭驛站發生了集體中毒的事,更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像個陀螺似的團團轉了一天半夜,臉上的疲倦比任何人都明顯。
“我親自去審那賈老頭,哪怕是把他骨頭一塊一塊拆開來,也一定要讓他說出毒藥來源!”章斌說著話就起身,被楊標新叫住。
“賈不平在鎮魂軍中專司拷問,章營長認為他會怕你的拳頭嗎?”洛陽府尹的目光一直落在屋中心的藍衣女子身上,“現在唯一有幾率讓他開口的,隻有鳳將軍。”
章斌看看鳳白梅埋著頭的鳳白梅,狠狠一拳砸在門方上。
他也是上過戰場的,這種被戰友背叛的滋味,他深有體會。
“他不會說。”
在眾人的注視下,鳳白梅緩緩地開了口,“殺邱猷為、傷醇郡王,嫁禍樺陽,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破壞兩國和平盟約,使臣團的人死的越多,對他們越有利。”
楊標新疑惑道:“既如此,他們為何不下烈性毒藥?”
吳長壽道:“這世上常見的致命毒藥,都很容易檢測出來,一旦有一人中毒,便會立刻引起警惕。而現在這個毒藥,無色無味,雖不是致命的,若長期無解,這四百人恐怕無一幸免。”
“既是毒藥,一定有來源!”
鳳白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煩請各位回避,把蔣小雪帶進來。”
眾人別無他法,隻得依言而行。
賈不平被抓後,蔣小雪等幾名驛吏都被綁了起來。
蔣小雪生的高高瘦瘦,在燈火的照耀下,他的皮膚顯得更加黑。他進屋來後,立在門口,靜靜地注視著屋中的人。
屋子裏孤燈一盞,將瘦瘦小小的身影映在牆上,顯得十分偉岸。
他本是個火爆脾氣的人,此刻卻異常冷靜,眼中帶著傷感。
鳳白梅沒有抬頭,隻淡淡地問:“老賈的事,你知道多少?”
蔣小雪牽了牽嘴角,“我不知道他的安排,但如果我知道,我會跟著他一起幹。”
鳳白梅了解他,也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出。
“天機閣已經在查鎮魂軍的家屬,為了兩國和平,皇帝很可能會寧枉勿縱……你們難道要讓無辜者去死嗎?”
蔣小雪靜靜看著昔時的主帥,偏女性化的聲音幹脆爽利。
“如果這公道需要鮮血來染,我願第一個獻上人頭……將軍,他們都在等你,柳如海等了你十年,他死在洛陽城外!你覺得珠城數萬百姓無辜,但這次不一樣,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麵臨什麼。”
“嘭”的一聲,膝蓋砸在地上,黢黑的額頭也抵在冰冷的地板上,那雙被束縛於身後的手,緊緊地拽成了拳頭。
“為了給十三年前的落魂關洗冤,他們心甘情願,九死無悔!將軍,他們等了十三年,這是最後的機會,一旦兩國互市開通,落魂關血案將再無人記得!”
鳳白梅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眼眸裏滿是痛惜。
她幾次張嘴,到嘴邊的千言萬語,卻都無一例外地噎了回去。
良久,她到底起身,把人拉起來,鬆了綁,背轉身對著他。
“你若還認我這個將軍,便告訴我,老賈的毒藥從何而來。”
得了自由,蔣小雪卻如墜冰窟。
鎮魂軍中,對待叛徒比對俘虜還嚴苛。俘虜有無數次被審訊的機會,而叛徒隻有一次選擇。
選擇坦白從寬,還是從容赴死。
老賈被抓後,鳳白梅甚至連選擇都沒給他。他們都了解老賈,他既然做了那樣的決定,便會一條道走到底,什麼都不會說。
不說,意味著死。
而現在,鳳白梅選擇見蔣小雪,是將賈不平的生死,交到他手上。
“老賈每次去青梅小鎮采購時,對藥材格外小心,從不讓旁人碰。”
鳳白梅緊繃的一口氣鬆了下來,“可那藥材我們檢查過……他的藥材從何而來?”
“青梅小鎮隻有一家……”
不等蔣小雪把話說完,鳳白梅已經衝出門去,“章營長,立刻帶人去醫館,醇郡王有危險!”
她說著話,已經翻身上馬,衝出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