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立煌沒有讓沈陽守軍向營口撤退,盡管他知道那座"水門"依舊敞開著。他沒能挽救東北國民黨軍最後的部隊,其原因十分複雜,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衛立煌認為,沈陽的十幾萬部隊根本走不到營口,就會像廖耀湘一樣被包圍和殲滅。此刻,他和他的軍隊都已失去與共產黨軍隊作戰的勇氣和信心,尤其是要離開城市和堡壘置身於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中。
在曠野呼嘯的寒風中,利用戰鬥的間隙,東北野戰軍官兵配發了棉軍裝和狗皮帽子,然後數支大軍從各個方向向沈陽急速推進。人馬呼出的熱氣在黎明前清冷的天色中繚繞,公路上塞滿汽車和大車,成千上萬的支前百姓和解放軍官兵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流。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東北煙袋鍋閃出的光亮從這股人流中跳躍而出如同繁星。此時,在這片土地上,無論軍與民都已經沒有隱蔽行軍的必要,他們的任務就是盡快地靠近沈陽,然後發起凶猛的衝鋒將其占領--對於東北地區的解放軍官兵和翻身農民來講,這是一個做了很久的夢。
三十日,一架專機降落在葫蘆島的錦西機場,飛行員給杜聿明帶來一封蔣介石的親筆信,大致內容是:"沈陽秩序混亂,你馬上去沈陽找周福成將防務調整好,再回葫蘆島。"杜聿明當即乘機前往沈陽。但是,飛機即將到達沈陽上空的時候,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打來空中電話:"沈陽北陵機場已混亂,不能降落,光亭兄(杜聿明別號)你千萬不要降落,等我向老頭子請示後再說。"飛機在沈陽上空盤旋,杜聿明等了一會兒,王叔銘又打來電話說:"老頭子要你不去沈陽,仍回葫蘆島。"
杜聿明心亂如麻。他從飛機上向沈陽望去,看見城南好像有部隊在移動,可機場似乎沒有發生戰鬥的跡象。但是,既然王叔銘打來電話,沈陽肯定是靠不住了。如果位於沈陽市區內的機場都已不能降落,說明沈陽城已經處在共產黨軍隊的攻擊中。杜聿明立即想到兩個問題:首先是衛立煌的安全。深陷沈陽的衛立煌從地麵逃出來的希望幾乎為零,如果聽任他落入共產黨軍隊之手,除了國民黨軍顏麵掃地之外,又如何對得起他本人?衛立煌與蔣介石一向不和,蔣介石不會像對待他親近的將領那樣設法營救。另外,如果沈陽陷落在即,營口和葫蘆島的部隊必須馬上撤退,否則很快就會成為林彪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杜聿明立即命令飛機直接飛往北平。
中午十二時左右,飛機降落在北平西苑機場。杜聿明剛走出機艙,就看見蔣介石披著一件黑鬥篷,正準備上機場上停著的另一架飛機。麵對突然出現的杜聿明,蔣介石感到有些驚訝。在杜聿明的請求下,蔣介石走進機場的空軍作戰室。蔣介石問杜聿明:"沈陽情況如何?"杜聿明說:"我隻到機場上空,見機場以南有零星部隊南逃,機場北部似乎共軍已竄到,但未見發生戰鬥,沈陽可能靠不住了。"蔣介石"沉默不語"。杜聿明接著說出了他認為最要緊的事:"對衛總司令的安全應該考慮……"未等杜聿明說完,蔣介石就打斷了他:"沈陽別的機場情形如何?"杜聿明說:"不清楚。"
這時王叔銘也下飛機來到作戰室,他向蔣報告說:"沈陽已混亂,北陵機場已失,東塔機場也落炮彈,城內還有一個民航機場,我叫留一架飛機等衛先生。"蔣這時未回答王的問題,轉過來問我:"你還有什麼事?"我說:"以目前情況看,沈陽已無希望,請校長決定大計,營、葫隊伍要趕快撤退,華北如何部署,而最重要的是徐州……"蔣聽到這裏站起來,邊走邊說:"你回葫蘆島等命令。"我說:"撤營口部隊的船一直未到。"蔣說:"我催桂永清馬上去。"
蔣介石說完,走出作戰室,向他的專機走去。杜聿明知道,沒有時間了,也沒有機會了,他推了一下跟在蔣介石身後的王叔銘。王叔銘明白杜聿明的意思,他上前一步,小聲地問:"是不是把衛先生接出來?"蔣介石說:"叫他到葫蘆島指揮。"
有了蔣介石的這句話,杜聿明和王叔銘都鬆了一口氣。盡管如何把衛立煌從混亂的沈陽接出來還是一個難題,但終究蔣介石表態了,這樣如果衛立煌脫身至少不用頂著"臨陣脫逃"的罪名。
蔣介石向南京飛去,杜聿明立即飛回葫蘆島。
在最後時刻,蔣介石對多年跟隨自己征戰的將領如此冷漠,這令不得不返回戰場的杜聿明心緒黯然,因為誰都知道此刻的東北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