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啞著嗓子說,此後閉目養神一句話也不說。二十多分鍾後,出租車來到位於縣城東麵城鄉結合部的東郊賓館,這裏綠草茵茵,樹木蔚然,是休閑養心的好地方。不過劉華顯然無心欣賞美景,急匆匆穿過草坪,來到賓館前台。早有服務員恭候已久,也不多說,徑直帶著他乘電梯到頂層,踏著鬆軟的地毯來到最盡頭房間前,輕輕敲了兩下,裏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請進。”
劉華默不作聲進去,隨手關門,定定看著眼前坐的兩個人:
陳冒俊、肖治雄!
深歎口氣,罷了,該來的總要來,是禍躲不過!
劉華艱難地挪動身子,一步步捱到兩人對麵坐下,象犯人麵對法官似的。
陳冒俊使個眼色,肖治雄會意,道:
“老劉,下午剛接到紀委內部消息,專案組那個該死的大數據分析係統已查到你兒子頭上了。”
劉華身體一震,喃喃道:“這孩子,做事為什麼不小心點呢?”
“今年兩家公司中的二十多個標段,資金都來源於桂文實際控製賬戶,有兩筆五十多萬,就是從桂文自己銀行卡彙出,唉,你說桂文平時蠻仔細,怎麼如此糊塗?這不是告訴人家自己就是兩家公司實際控製人嗎?”
陳冒俊語氣低沉:“還有,交通局、工程指揮部都有人招供了,指認你在招投標期間打招呼,並直接指定工程審計的事務所。”
劉華歎道:“牆倒眾人推,很正常。”
肖治雄也歎息:“其實偉誠、建冬平時跟桂文都有些來往,隨著調查不斷深入,終究會暴露的。不過隻要果斷采取措施,把一些線索掐斷,即使專案組和紀委有疑問也查不下去!老劉,明白我說的意思?”
劉華不吱聲,大口大口抽煙,煙霧繚繞在他臉上,看不清表情。
肖治雄續道:“連天家女兒在英國讀研,後年才回來,我們仨家兒子都是做生意的,可謂同一條線上的蚱蜢,出了事誰都跑不了,所以我和冒俊反複商量,並征求連天意見,決定全力保桂文!”
“怎麼保?”劉華問,意識到雙方開始攤牌了。
“今夜就走!”肖治雄右手一劈,斷然道,“別在乎房子車子那些零碎,家裏的東西有我和冒俊看著,誰也不敢動!建冬派人護送他南下,暗裏不行就硬闖!從碧海坐飛機去英國,有連天女兒在那邊接應,無後顧之憂。”
劉華不由色變,脫口道:“形勢已惡化到需要硬闖的程度?”
“你還不知道?為防止桂文兩個手下潛逃,公安局已全境封鎖,逢車必查,”肖治雄搖頭歎氣,“本來建冬打電話給桂文,暗示把兩個手下推出去當替罪羊,桂文硬要護著,這一來警方反而盯上桂文,唉……”
劉華臉色變幻莫測,好一會兒才問:“若保護桂文硬闖,有幾成把握?”
肖治雄坦率地說:“七八成吧,槍彈不長眼睛,我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
“好,我這就打電話!”
劉華掏出手機,陳冒俊和肖治雄同時道:
“慢!”
劉華明白,兒子的事雖已說妥,他們更重要的話還在後麵,遂沉住氣問:“怎麼了?”
肖治雄苦笑:“老劉,你是聰明人,事情到這個份上按理不需要我們多說什麼,當斷則斷。”
“如何斷法?”劉華還心懷僥幸地裝糊塗。
陳冒俊說話了:“老劉,憑心而論,這些年我待你怎樣?”
“親如兄弟。”
“你和治雄都是在副局長的位置上認識我,然後一步步升遷進入常委班子,我自認能力有限,無法助你倆更上層樓,不過十多年來我們仨家在生意場斬獲不小,足以……過兩輩子沒問題吧?”
“嗯……”劉華悶頭抽煙。
“在常委班子裏,我們幾個加上宮升聯手作戰,縣委書記、縣長都得讓三分,雖說隻是處級幹部,在黃海還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起碼韓子學、方晟出現前裝威作福了好幾年,也是事實吧?”
“嗯……”
“眼下兵臨城下,局勢已危險到極點,若不壯士斷腕將全軍覆沒,”陳冒俊深深吸了口氣,“老劉,你們父子最早暴露,且證據確鑿斷無幸免之理,我們隻能保一個,實在抱歉,老劉!”
劉華手指顫抖得夾不住香煙,煙頭滑落到地毯上,悲愴地說:“你們……真逼我死?”
肖治雄富有感情地說:“舍身成仁,能為我們爭取時間和空間,沒準幾年後桂文能正大光明回黃海,否則大家一起下鍋,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請理解我和冒俊啊,老劉,若非形勢差到無法挽回的程度,我們絕對不會出此下策!”
劉華頹然仰到沙發,瞬間象衰老了二十歲,哪有半分常委副縣長的風度,良久聲音嘶啞地說:
“怎麼死?”
肖治雄戴上手套,從口袋裏掏出個白塑料袋,裏麵有顆淡綠色膠囊。他捏著袋角一聲不吭遞過去,劉華慘笑,取出膠囊緊緊握在掌心,仿佛它有千鈞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