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交底,方晟這才說:“抓經濟沒問題,我作為市長責無旁貸;這個過程不可避免要觸及當地利益集團,以及部分領導的一畝三分地,這才是主要麵對的困難,人的因素最麻煩。”

吳鬱明笑了笑,道:“看來你已做過功課,對鄞峽存在的主要症結有所了解。我在舟頓任職多年,與鄞峽方麵的領導偶有接觸,酒桌上也聽到不少隱秘,地方利益集團盤根錯節的關係的確觸目驚心。但咱倆有三個優勢,哪三個呢?一是咱倆不想撈錢,這是最大的優勢,凡事隻要跟利益讓得遠遠的就好辦,假如滲雜私心就會很快被人家抓住軟肋……”

“所謂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惜死,多少領導幹部都栽在‘貪’字上麵。”方晟表示同意。

“二是咱倆跟鄞峽所有人都不熟,提拔懲處幹部沒有顧忌,更不需要考慮派係平衡等等,庸者下能者上是咱倆要遵守的共同原則;”吳鬱明道,“三是我在舟頓整肅官場的動靜很大,鄞峽那邊有所耳聞;你呢更是惡名在外,多少貪官汙吏都倒在你手下,所謂先聲奪人嘛,要打開局麵就得讓他們有畏懼心,那樣才能確保一聲喊到底。”

方晟謙恭地說:“人事問題是市委書記主導,我的主要任務是抓經濟,各項指標上去了,幹部群眾看到希望就有了奮發的信心。”

吳鬱明卻搖頭道:“經濟掛帥不適合鄞峽。”

“唔……吳書記的意思是?”

“你可知道我的前任為何離開鄞峽?你的前任又是為何寧可調到瀟南當常務副市長,也不願接任書記一職?”

關於鄞峽方晟所知甚少,一方麵時間倉促,來不及做資料搜集工作;另一方麵於道明公事繁忙,人事變動後組團到內地省份交流學習,沒時間做具體介紹。方晟感歎身邊缺少兩個重要的女人,一是愛妮婭,過去每次自己擔任新職務後,她會主動打電話友情提醒;一是白翎,利用省廳十處的特殊身份獲取很多重要信息。

“瀟南是副省級,經濟總量全省第一,做常務副市長遠比鄞峽市長實惠。”方晟隻能這麼說。

吳鬱明神秘地搖搖手指,說出其中內幕。

鄞峽市是農業大市,財稅卻嚴重依賴當地唯一一家省屬國企:國騰油脂化工廠。

國騰有六千多名工人,年產值十多億元,是鄞峽市的財稅支柱。據說當年選址原計劃放在交通便利的綿蘭,省委考慮到扶持鄞峽發展,大筆一劃將廠址定在大峽穀裏,由此大大增加了國騰的運輸成本,不過有什麼辦法呢,很多時候不能隻算經濟賬,而要算政治賬。

國騰老總郜更躍享受正廳待遇,地位不在市委書記、市長之下,確切點說他在鄞峽的影響還勝過市領導,被稱為“編外常委”。他愛人叫成槿芳,是市委常委兼市委秘書長。

說到這裏吳鬱明故意停住,意味深長看著方晟。

方晟道:“有她存在,對郜更躍來說市委還有啥秘密可言?省委怎麼想的,為什麼弄出這麼奇怪的組合?”

“麻煩還不僅於此……”

近幾年國企改製,省正府也拿出省屬企業改製原則,即“劃歸地方,合理安置”,省財政和省國資委從財政補貼和福利方麵給予“斷奶”,同時逐步取消企業老總行政待遇,有條件的醞釀上市,不具備條件的或進行資產重組,或拆分成若幹小企業。

設想總是美好的,省屬企業在實際改製中遇到很多事先沒料到的困難,如退休職工養老金問題、退養病退等幹部職工待遇問題、下崗職工分流問題,還有少數企業老總利用改製大肆撈取好處,通過資產重組向親屬朋友輸送利益等等,一時間冒出很多大案要案。

當年許玉賢和吳鬱明在梧湘搭班子時也碰到類似問題,有兩次被數千名工人堵在辦公樓,緊急調遣特警才艱難地突出重圍。

鑒於改製的複雜性,何世風及時調整策略,要求各地“不搞一刀切,分步實施,穩妥推進,成熟一家改一家”,之後改製浪潮迅速平息,很多地方擱淺了改製方案,坐等省正府有明確指示。

鄞峽市前任書記、市長就栽在改製上。

去年何世風聽取省國資委領導回報改製進展緩慢,兩年時間竟無一家改製成功,十分惱火,要求盡快推出試點單位作為標杆,思來想去,選擇了國騰油脂化工廠。

何世風的本意是國騰在省屬國企當中體量相對較小,油化行業市場化程度高,企業有一定承受能力,且國騰位於最窮的鄞峽市,即便改製失敗也不會造成太大的負麵影響。

為此他專門找來前任書記、市長麵談,鼓勵他倆堅定信心、攻克難關,給省委省正府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