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亞同誌能夠主動承認前期工作中的不足,及時總結回顧一係列突發事件所暴露的漏洞和問題,我很欣慰。存款擠兌事件不必再提,歐陽町同誌已調離晉北,你也受到通報批評,翻篇了;但是何亞同誌,九沙村事件太重了,人命關天,我看翻不過去啊!”
何亞心頭劇震,卻強打精神解釋道:
“向方申長彙報,死於淩洪潰堤的27名遇難者在核實身份和聯係親屬後,保險賠償和縣鎮兩級撫恤金都已到位,死者親屬情緒穩定且都與馬頭溝鎮達成諒解協議;在案情查處方麵,一方麵警方全網通緝造假窩點的幕後老板,分別是監工和承包的付曉田,還有省城古玩店‘品玨齋’老板祁禹,業已查封他們的店鋪、房產等個人財產;另一方麵對相關條線領導嚴厲追責,到昨天為止市縣鎮三級已免職24人,降職降級37人,其中9人移交司法機關。鑒於此事影響之惡劣,性質之嚴重,我以及晉北領導班子都深深自責並向省裏提交書麵檢討,主動請求給予嚴肅處分——當然剛才我也向方申長彙報過,請省領導多給一次機會……”
方晟手指輕叩桌沿打斷他的話,道:
“這些工作都隻停留在表麵,沒有解決深層次問題!何亞同誌,有三點疑問我很不解,第一當初為什麼雙規蒲剛同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到讓我滿意的理由!要說巧合,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前麵蒲剛要公布事故真相,後麵就因為舉報而雙規,市委、市紀委的效率什麼時候快成這樣了?幕後到底是誰玩的把戲?捉放蒲剛,檀曉勇把責任頂下來很明顯是不服氣的,也私下跟個別人抱怨自己冤枉,冤枉在何處?”
“在雙規蒲剛同誌的問題上,程序是沒問題的,但曉勇同誌可能急於求人,外圍調查等基礎性工作做得不實導致……”
“第二全友陽真是自殺嗎?自殺前跟誰通了四十分鍾電話?他愛人突然副科提正科、他兒子解決公務員編製是誰拍的板?他想以死保住哪些人?”
連珠炮般的發問轟得何亞啞口無言,頻頻擦汗道:“很多……很多疑點仍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方晟恍然未聞,續道:“第三省廳已梳理清楚,全友陽及馬頭溝、九沙村所有領導與祁禹和付曉田均無瓜葛,也未發現任何賬務往來,那麼到底是誰要求揚馬縣層層級級給造假窩點提供保護的?不查清楚這個根本問題,怎能慰告27條人命在天之靈?!”
話說到這個程度,何亞沮喪地醒悟出方晟壓根不想輕輕放過此事,或者說方晟不單單要揪自己下水,更劍指幕後人物!
垂著頭無比艱難地……差不多是挪著離開申長辦公室,何亞的心情糟到極點。
官運真背呐!
要不是突然其來的淩洪,要不是憑空冒出來的27具屍體,以何亞堂堂正廳級幹部、主持全麵領導,親自打電話給全友陽交辦件事算什麼?
重要的是,他沒收祁禹、付曉田等人一毛錢;如果省廳往深處查還會發現,他也沒收到卓強一毛錢,甚至,他與卓強的關係並不好,前幾年卓強三番五次托人打招呼想透過官方打壓晉北造假集團,特別是其冒牌晉西造的惡劣行徑,都被何亞冷冷拒絕。
何亞也知道卓強與自己的仕途貴人徐曲是老朋友,每次卓強派人或親自過來遊說,若非徐曲事先打招呼,根本不可能接待。
但關係是關係,前程歸前程,在晉西境內卷入幾大造假集團爭端,被當作槍使是官場大忌,何亞這一點看得很透徹。
直到那個人找上門來,令何亞進退失踞,反複掂量後不得不作出一個違心的決定……
二十分鍾後,何亞象犯錯的小學生來到省組織部部長辦公室,吭吭哧哧道:
“老領導,我剛找他談過,沒用,看樣子他要利用這事大做文章!”
徐曲惱怒地一拍桌子:“他還沒完沒了!追究到最後魚死網破,對他有啥好處?不行,下次常委會得跟他較量較量!說了他還別不信,這事兒他就是少數派,怎麼翻都翻不出老子的掌心!”
何亞小心翼翼道:“可是老領導,沈那邊已經提前做了切割,我……我如今真是兩頭不是人呐!”
徐曲指指他,道:“這一點是你不夠謹慎,見到人家夫人大駕光臨就恨不得五跪九拜,鉚足勁地討好奉承,沒料到裏麵有名堂麼?越是高官家庭情況越複雜,尤其老婆做生意的那種,鬼曉得姓沈的支持還是反對!”
“當時也曾想過是不是找機會當麵向他彙報一下,後來覺得不妥當,一個小村子裏開幾家工場作坊還好意思向大領導獻媚……”
“你疏忽了此事的本質啊,小何!”徐曲沉重地說,“壓根不是獻媚,而是告知!真有很多家屬打著領導的旗號在外麵為非作歹的,姓沈的可能已經聽過不少反映所以上次常委擴大會才公開切割……”
“那,那怎麼辦,老領導?”何亞絕望地問。
徐曲定定看著他,半晌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