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今晚愛妮婭要出席一個宴會——所謂出席也就是酒宴開始前她在一幹官員簇擁下露個麵,即興講幾句旋即退場;還要主持一個小範圍會議討論當前急需解決的幾件大事,但聽說薑源衝前來拜訪,斟酌再三她關照愛辦取消今晚所有安排。
聰慧機敏如愛妮婭,僅僅從薑源衝突然拜訪就悟出其中的不尋常:
官場都知道薑源衝在愛妮婭仕途起步階段發揮過作用,但官場最忌諱恃恩而驕,因此愛妮婭執掌正務院後,他從未與她見過麵,也從未打電話、發短信請托幫忙;
官至正省,薑源衝應該知道愛妮婭有多忙,縱使前來拜訪也會提前預約選擇適當時機;
中午才告知下午抵達京都,然後迫不及待詢問晚上有沒有空,普通商務會談都不是這樣搞法,明顯有違薑源衝的風格。
幾個疑問分析下來,答案不言而喻:薑源衝受人之托,今晚是過來當說客的!
四月的京都尚有幾分寒意,站在庭院裏看著腳下打著旋的落葉,愛妮婭心裏陡地騰起蕭瑟之感:
五年前那個晚上,她端坐於辦公桌前對著方晟侃侃而談,方晟時而震驚,時而憤怒,時而失望,時而……
象她此刻一般蕭瑟。
她已猜到薑源衝要說什麼,正如五年前那個晚上她的心情。不得不說,朱正陽的眼光很高明,薑源衝的確是最恰當的說客,換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就象五年前那個晚上,能那樣麵對麵跟方晟把事情攤開來說到那個程度,天底下唯有愛妮婭。
真是天道輪回,因果循環啊!
從晚上六點半到七點,愛妮婭罕有地沒有埋頭工作,而是一直在並不算大的院裏來回踱步,秘書們隻敢遠遠瞅著,都不敢上前打擾。
七點零三分,愛妮婭出了院子,穿過廳堂來到小樓前,快步迎上薑源衝緊緊握手,熱情地說:
“薑老好久不見!”
正在海子裏某個普通而古樸的小樓裏等待消息的嚴華傑突然接到緊急通知,火速出了海子直奔零號專案組所在的秘密駐地——一個沒有門牌號的深宅大院。
穿過重重防線進了屋還沒落座,賈複恩便遞過透明的塑料物證袋,裏麵有張紙條,上麵以潦草的筆跡寫道:
我對不起黨和人民,我辜負了組織對我的培養,我承認受韓柯實指使利用劉首長體檢時下毒,我罪該萬死!!!
施文青絕筆
象不識字似的,嚴華傑盯著紙條反反複複看了足足三分鍾,卟嗵坐到沙發上,兩眼發直,喃喃道:
“他是軍總專門為首長們定期體檢的醫療組成員……”
賈複恩聲音低不可聞:“他先後為桑老、劉老……朱首長也在他手裏做過體檢……”
“去年底也幫我做過……”
嚴華傑定定出神良久,問道,“人已死了?”
“跳樓自殺,軍總方麵準備宣布他患有嚴重抑鬱症……”
“紙條上提到的韓柯實呢?”
“退休後舉家去了加拿大,”賈複恩道,“經查這家夥在桑老第二任、劉老任職期間為軍總常務副院長、副書記,首長們體檢、治療、保健等正好歸他管。本來醫療組成員是隨機抽取,但韓柯實可以指定……施文青很可能給劉老抽血時,事先在針頭、針管裏藏了毒!”
想到朱正陽、愛妮婭等首長以及自己的小命居然掌握在施文青手裏,要殺誰便殺誰,嚴華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牙關不禁有些打戰。
看出他的恐憂,賈複恩道:“其實施文青並不能隨心所欲——單軍總醫療組成員就有二十多位,須得韓柯實統籌指揮包括換針頭、做密封等程序;朱首長上任後把體檢醫院擴大到四個,增加了隨機和不確定性;況且劉老、許老接連出事後京都警衛局也加強各方麵安保,首長們的安全應該沒問題!”
嚴華傑無力地擺擺手,半晌低低道:“這張紙條列入最高密級不準調閱!這件事絕對保密,僅限我和你知道,明白嗎?”
賈複恩深知此事一旦傳出去不但暴露首長保安的大漏洞,而且容易引發恐慌,以及糟糕的模仿性作案。
不管你地位有多高,身份有多特殊,不可能不去醫院;涉及身體健康的絕大多數指標都必須抽血,雖說針管、針頭都當麵撕開包裝,誰知道有沒做過手腳?
相關完善工作隻能秘密地、悄悄地進行,千萬不可大張旗鼓。
“明白。”賈複恩簡潔應道。
“接下來要查清施文青死因,”嚴華傑道,“韓柯實遠避海外,他不說壓根沒人知道,好端端的為何跳樓自殺?良心發現,還是受人脅迫?受人脅迫,會不會韓柯實那夥人又命令他對朱首長下毒?”
賈複恩沒說話,再次舉起物證袋,燈光直射下嚴華傑看到紙條背麵右下角有個鉛筆畫的、不注意看容易忽略的、淡淡的小魚!
嚴華傑全身劇震,難以置信叫道:“魚小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