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係統事商量完夜幕已經悄然降臨,彭博等人提議先回縣城,白鈺執意不肯,說等2名失蹤人員有了消息再說。

縣委書計不走,縣長及常委、縣領導們都不好走,雖是春季,入夜後曠野的山風仍有幾分寒意,便各自找了避風處喝茶吃東西。

從縣城和鄉鎮趕來的遇難者家屬越來越多,但為防止變故傍晚時分便將屍體直接送到火葬場保存,警察則緊緊守住警戒線不準他們靠近公交車。

暮色中傳來親屬們哀哀的哭泣聲,聲聲直刺白鈺心底。

信步沿著江邊走了十多分鍾,尋了個礁石坐下,身邊江水洶湧奔騰,伴隨著冷咧的山風,此時鐵清橋已不可見,篝火那邊依稀傳來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凝望江麵,白鈺陷入無盡的沉思。

“白書計——”

身後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不用回頭就聽出是尹冬梅,白鈺應了一聲,問道:

“有事?”

“您好像有心事?這起交通事故讓您情緒很糟糕?”她試探道。

“九條活生生的人命轉眼沒了,心情好得起來嗎?”

尹冬梅謹慎地四下張望,然後上前輕聲道:“我覺得您在為另一件事生氣——不多不少正好死了九個人,兩人下落不明,完美躲過重大事故標準!”

“外麵都這麼說?”白鈺問道。

“可不是嗎,群眾的眼睛向來雪亮的。”

白鈺輕輕歎息,道:“你說我生氣,恐怕有一點,但主要是在思考我們的幹部考核測評體係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逼得地方幹部們鋌而走險地弄虛作假、掩蓋真相。10條人命肯定要撤主管領導的職,9條人命就能糊弄過去,換哪個都會費心思琢磨——我不針對誰,也沒說發生了什麼。當然了人命關天,榆達化工廠爆炸撤掉那麼多幹部,責任分明罪有應得;可公交車撞上貨車這種事,誰能掌控車裏有多少乘客,蛇行駕駛時對麵來什麼車,會不會撞斷橋欄杆,下麵是水還是礁石?”

尹冬梅也歎息:“站在被問責者角度確實委屈,我們考核基層幹部也硬著頭皮唯數字唯指標呀,不然怎麼辦呢?再說高考,一分之差天堂或地獄,985或211,本一或本二,除了敬畏並遵從規則,還有什麼選擇?”

“問題在於有人采取不法手段繞開規則,這樣造成有章不循有法不依且上行下效愈發變本加厲!”

白鈺指著篝火方向道,“一場事故死多少人都能做文章,其它事務、部署的工作、招商引資任務等等可想而知!而且我在想,失蹤的兩名乘客會不會永遠消失,萬一那樣對得起兩個家庭嗎?”

尹冬梅不安地說:“不會不會,我覺得要花大價錢封口才對。”

“誰封得了活人的嘴?消失於人世的死人最安全。”

“那……那也太過分了……”

白鈺轉而問她:“遇到什麼情況?”

“對了,王部長打電話說以宣傳部和民政局聯合倡導‘向寧駿同學學習’活動……”

“哪個寧駿?”

“跳江救人淹死的8歲男孩,”尹冬梅道,“王部長還說常委會初步同意為寧駿申報國家級‘見義勇為’榮譽稱號,也需要民政部門配合相關手續。我覺得是樁大事,口說無憑,還是找您確認一下。”

白鈺扭頭看著尹冬梅,深沉地說:

“確認得好,你果然心細如發!這件事是郭佳凡作出承諾並得到路冠佐認可,下午碰頭時在王作寧麵前提了一下,可我沒表態……冬梅縣長,我的意見是暫時擱置,等大家冷靜下來再討論。”

這麼說實際上就等於反對了。

尹冬梅暗自慶幸多此一問,遂道:“理由呢?”

白鈺道:“理由很簡單,我不讚成未成年兒童冒失地、未經監護人同意情況下作出不符自身能力的,直白地說就是輕易將自己置於險境的所謂見義勇為行為!宣傳此類不合時宜的魯莽舉動,會誤導更多未成年人在麵臨危難時忘了避險或自救,而白白失去寶貴的生命!可以采取其它方式補償,但並非嘉獎、鼓勵,正府不能鼓勵!”

“我也這樣想的,白書計!”尹冬梅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