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的確是,有時答應過的事轉眼忘到腦後都有可能,”白鈺把柴君叫進來道,“請門市長過來一下。”
沒多會兒柴君道:“門市長正在主持全市財稅工作會議。”
“我到會場外跟他對接,幾分鍾的事,”白鈺道,“馬老師請坐會兒。”
來到正府主會議室,門達序坐在主席台中間神情專注地聽取代表發言,白鈺衝他招了好一會兒手才慢吞吞出來,歎息道:
“四季度壓力很大呀,能否完成全年任務都難說。”
“這會兒有樁麻煩事兒,關於邵市長去世的各項補貼……”白鈺簡要介紹了馬老師的訴求,直截了當道,“遲遲不付的原因是什麼?”
門達序沒料到他這般直接,也沒料到他插手此事——按常規新領導都會以不熟悉情況為由推給原班子領導,不可能輕易多管閑事。想了想道:
“白市長,關於綜合補貼……還是讓馬老師直接來找我,裏麵有些情況您未必知情,另外目前省市主要領導對邵市長定性的態度有點微妙,之前寫好的新聞稿也都撤了。”
“定性問題與付給遺孀的補償金有什麼聯係?你所說的省市主要領導態度微妙不微妙,都形成紙質報告告知你了?”看出他想拖,白鈺已有些不高興,語氣裏帶了點咄咄逼人,聲音剛好讓參會人員都能聽到。
門達序見他音量提高,豈能在滿屋子財稅係統領導麵前丟臉?當下強硬地說:
“流程就是這樣,我既然主管財正就得對所簽的每個字負責,哪怕明天分管調整,我也會堅持到今晚24點!”
白鈺指著他鼻子怒道:“領導態度!流程!你門達序不會死嗎?有朝一日你家人捧著死亡報告到財正局遭受冷遇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門達序氣得幾乎蹦起來:“你……你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咒我死?!”
白鈺冷靜地說:“我也會死,每個人都會死,世上沒有永生之人,這算詛咒?但一個人的良心,一個人對待領導同事的溫度會一直被老百姓記在心上!”
“你有良心,你有本事,那你變出錢來彌補財正窟窿!我是拿不出一百多萬!”門達序大聲道。
白鈺的本事就在於激怒對手後自己愈發冷靜,這也是辯論的基本功,當下冷冷道:
“我有兩個解決方案。一是停發下個月市府機關人員工資,先保證邵市長遺孀拿到補償款;二是所有機關人員捐出一半工資,保證邵市長兒子心髒移植手術的實施。我想無論哪種方案,全體機關人員應該有這個覺悟!我跟邵市長素不相識,但邵市長曾是甸西人民的市長,是你門達序的領導,是財正係統所有人的領導,做人不能忘本——我不咒你死,但你門達序總有退休的時候吧?”
吵到這個程度,門達序突然意識到大糟特糟——自己怎麼被他激怒一時糊塗幹起來了?殷勇泄密事件還沒吸取教訓?白鈺空降甸西後的形成的新打法是隻要占理就敢掀桌子!
扣押124萬不給馬老師?儲拓僅僅隱約有這個意思但從沒明確表示過,被白鈺上綱上線指著鼻子一通罵,反而占據道德高地。
畢竟中國人的習慣是死者為大,生前做的事爭議再大,不能虧待其家人。
門達序強迫自己抑製住怒火,故作誠懇地說:“白市長要從這個角度說,那我承認有考慮不周的地方。邵市長從沒提過兒子做心髒移植手術的事,我今天真是第一次聽說……您說的兩個方案都可以,回頭我向莊市長彙報一下……”
白鈺似已打算不給他下台階的機會,立即打斷道:“莊市長委托我全權處理此事!”
“……好,等散會我落實相關人員做個測算,能擠出餘款盡量保證機關人員工資發放。”
“什麼時候能到位?”白鈺步步緊逼。
“兩……三個工作日。”
白鈺冷不丁舉起手機道:“有錄音為證,馬老師三個工作日拿不到錢,莊市長會對你進行問責!”
說罷轉身大步離開。
門達序氣勢全無,失魂落魄站在原處呆呆看著他的背影——
儲拓說過老邵惹這麼大禍,跑到京都是為了收拾爛攤子,因公殉職的帽子給得有點大;
省裏也覺得甸西方麵定性因公殉職草率了倉猝了,因為47個城建項目看起來處處疑點,萬一將來冒個性質嚴重問題不好收場……
加之邵市長在任時為了擠占挪用財正款始終與門達序磕磕碰碰,正麵拍桌子吵架也有好幾回,幾方麵因素相結合促使門達序扣住補貼款不肯發。
沒想到白鈺斜刺裏殺出來捅了一刀,捅得又狠又準,令得門達序痛不欲生。
步履蹣跚回會議室時,所有參會人員都帶著複雜的眼神看著門達序,不知道這位以“儲書計最賞識的財神爺”著稱的副市長與常務副市長碰撞,到底誰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