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不翻舊賬,新賬也變成舊賬,罪惡將一年年延續下去,是吧?”白鈺道,“總覺得不管誰當家總會投鼠忌器,所以更加肆無忌憚,反正有集體責任頂鍋,是吧?”
也真是屁股決定腦袋。
前一分鍾陳愛郴也義憤填膺滿腔怒火,轉瞬冷靜下來,道:“白市長,各個礦區明知故犯、利欲熏心、集體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現象普遍存在,但客觀說畢竟幾十年下來的老傳統,別說中層幹部、一般辦事員,恐怕有些班子成員都蒙在鼓裏,以為就該這樣。舊賬必須要算,究竟怎麼算法慢慢討論,找出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無論如何礦業改革還靠現在這班人去推動去具體實施。”
白鈺黑著臉不說話。
錢同山道:“解決這個痼疾的根本方法其實已經有了,那就是多法並舉改善礦區環境,加大環保設施設備投入,大幅減輕企業負擔,以後環保費、排汙費之類的行正收費應該逐步取消。”
“什麼逐步,從明天起全部砍掉!”
白鈺道,“同山以礦務局發個文件,即日起取消礦區管委會所有形式的行正收費項目,也就是說凡開收據的那種統統作廢!列入省收費範圍的項目轉移到市區行正服務中心辦理,那個要開具正式發票入財稅大賬!”
錢同山愣了愣,沒敢亂說話。
陳愛郴道:“白市長,取消步驟是不是分幾個階段?據我所知礦區管委會下轄事業單位都屬於自收自支性質,取消行正收費等於取消各類礦業行正許可、發放證照的權力,都要麵臨下崗命運。”
“難道綠化隊、遊戲場保安、進駐省外礦井的崗位專門為礦工而設?事業單位人員同樣要轉崗!”
白鈺餘怒未休,“這些事業單位門口掛個牌子,就能名正言順從承包商、礦井、企業手裏要錢,然後通過種種渠道私分?我不能容忍集體性團夥式侵吞國有資產的行為!要取消,明天就取消!”
見強拗不行,陳愛郴和錢同山悄悄交換眼色,一迭聲答應後離開。
來到陳愛郴辦公室,錢同山長籲短歎道:“我又惹禍了,陳市長……我恨不得拿根針把自己的嘴縫起來!我這人經常重要場合腦子一抽,不該說的話控製不住就冒出來了。”
陳愛郴雖一肚子心事,也被他逗得展顏而笑,安慰道:“曆史問題早暴露早好,反正總有清算的時候,對不對?在我們手裏處理起碼握有主動權,總比落到別人那邊自己提心吊膽強。同山看得出來,白市長動了真火,在他的角度也是應該發火,因為礦區水太深隱瞞的事情太多太濫……”
“不過……”
錢同山一言難盡的苦衷。
“我知道不過什麼,”陳愛郴道,“不過各礦區管委會機關才多少正式編製的人員,具體承擔龐大繁蕪的監管、行正審批、檢驗審核、窗口指導工作的其實是各個事業單位,其中具體收費部門不到一半,而且老實說有些收費完全象征性比如辦個臨時許可證收五塊錢,辦個工程車通行證十塊錢等等,也不宜一刀切。”
“是的是的,陳市長明察秋毫!”錢同山如釋重負,“我再壯著膽子說一句,具體經辦收取環保費的工作人員又不曉得錢用在何處,因為這裏頭還有個洗錢的過程。還有就是,八個礦區離市區都很遠,集中繳費往返起碼四五個小時,太折騰。施工隊、礦井隊、勘探隊等都習慣比如上午抵達隨即辦手續,下午開始工作;如果到市區辦手續順利的話也要到第二天上午,白白耽擱半天。再說……”
陳愛郴啼笑皆非,恨鐵不成鋼衝他道:
“你這個同山啊,該膽小的時候膽子比誰都大,該膽大的時候又躲躲閃閃不成氣候,你這左一個理由右一個理由剛才為何不跟白市長講?”
錢同山沮喪道:“我從沒見白市長發那麼大火,嚇著了。”
“你惹的麻煩,你倒嚇著了!”
陳愛郴坐在老板椅裏沉思半晌,道:“行正服務中心歸王市長管,明天我先去敲個邊鼓,他未必輕易同意接下燙手山芋,正好把事情拖一拖;你那邊找計名琛、崔月琴兩位礦區一把手談談——一方麵如何妥善執行白市長的指示,另一方麵又不能在礦區形成混亂。礦業改革正處於攻堅階段,我們亂不起!如果可能,請他倆從礦務效率和礦業管理等角度向白市長諫言。計名琛是正府辦出去的老同誌,白市長向來比較尊重;崔月琴嘛到底女同誌,有些話說出來效果更好些。”
錢同山喜道:“還是陳市長水平高,不象我們礦區出來的隻曉得直來直去還盡惹禍。我這就聯係他倆,明早上班到局裏麵談。”
“你這話,是在誇人麼?”陳愛郴怒極而笑,轉而續道,“更重要的是,你今晚不睡覺也要拿個方案出來,即到底怎樣貫徹白市長關於要求參與私分環保費所有人員‘吐出來’的指示,我們不做好預案,以後白市長再度提起的話就會很被動。”
“哦,那是那是,我差點忘了。”
錢同山對陳愛郴的心細如發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