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口人……”玄一重複了一遍那個數字,顫抖著,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不可置信。
他眼中紅光在指縫之間若隱若現,雙唇翕動,尖銳的指甲於不經意中劃破了麵容。
“死了一百六十九口人。那一百六十九人裏有沈青君的父親、娘親,她的弟弟、叔父、叔母,全部……都是她的族人。皆因為家主自私自利,犯下謀逆大罪,便身首異處,血濺長安。真是……可憐啊!”
霍瀾淵發出感喟,可抬頭望天的麵容卻絲毫不顯憐憫,倒是舔了舔幹裂的唇,似乎舔去了昨夜噴濺至他嘴邊的鮮血。然後,笑容更甚。
“沈家最小的孩子才剛落地,不知是沈青君的表弟,還是侄兒?他死的時候乳母還在喂奶,那長劍一出,乳母額頭落地,可手裏還抱著那個孩子,僵直著身子。
小少爺不知發生了何事,兀自吮吸奶水。過了不一會兒,或許是他隻能吮出苦澀的血液,便張開嘴大哭了起來。
緊接著,同一把劍刺破了他的肚。這孩子,遂也不吱聲兒了。”霍瀾淵閉上眼,細細回憶。他麵容癲狂至極,笑容詭異。仿佛在享饕鬄饗宴,永不知足。
玄一後退了一步,身軀彎下,雙手堪堪扶住了自己的腿。渾身顫抖,體溫驟升。他雙眼於迷離朦朧中,看見一殘破之影雙手大開,舞於血月冷光下。
瘋魔。
張狂。
那人的影子顛來倒去。好像是鬼魅扯下了偽裝的人皮,將獠牙亮出。
長嘯。
啼鳴。
“這孩子不知世事,眼睛是多麼澄澈啊,沒有一絲塵汙,是他一生中最幹淨的時候。他該慶幸,死於沒有欲望的時候,便不會刺骨疼痛,仿若挖心掏肝。”
霍瀾淵一把拔出了紅拂,將劍鞘隨意地扔在了地上,就開始跳起了奇怪的舞蹈。像是祭祀之舞,在朝著血月貢獻肉身,換得無窮無盡的力量。也好像隻是……他瘋了。
玄一這下子,眼睛更紅了。卻不是因為魔性入體,妖眼禍世,而是血淚不止,將紅目暈染得更深,“沈家……沒了……她……沒有……家了……”
“沈平如、沈長卿,還有青君的娘,他們三人的頭顱被懸掛於長安城牆。天子下令,所有人必須去城牆下觀摩一番。隻為以儆效尤,杜絕他人謀逆之心。在沈長卿旁邊,本來還應該有她的頭顱,可我護下了她,用另一相似之人的頭顱冒充了。”
霍瀾淵的舞動開始顯出章法,那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原來啊,他並不是在胡亂扭動,而是從一開始就使著極漂亮的劍法。
“殺他們的……是你……”玄一篤定,手已經握拳。他血氣上湧,整張臉漲得通紅,就好像有人在掐著他的脖子。
“就是我啊。玄一,天子的命令已下,你說說,我除了遵旨,有何辦法?有何出路?那沈平如打的好算盤,可卻讓我難以……做人。你說說,他們為什麼要逼迫我至此?我本也可以殺了沈青君,從此再無後顧之憂。可我……還是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