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吃荔枝都能醉(3 / 3)

去過醫院之後,別說打·炮了,他們甚至沒有接過一個吻。

當然,李白不是白眼狼,他能感覺到楊剪的那一點喜歡,在某些閃閃發亮的時刻,浮動在笑意和體貼間,在楊剪熱水一般密不透風的目光裏,讓他想盡量地乖,盡量地讓楊剪輕鬆,舒服,和他一樣得到被關心的感覺,但是,要楊剪不計前嫌?要楊剪對他是愛?李白還不至於那麼會做大夢。

那也就沒必要問出來自討沒趣了。

回醫院拿結果前,李白把楊剪帶上頂層,以往他在地下悶久了之後最喜歡待的地方,給人修了修發型。他有預感自己會住很長時間的院,而楊剪的頭發正好太長,都開始擋眼睛了。那些發絲,烏黑的、銀白的,長得這麼長了就不再紮手,剪下來更是輕飄,成片落在地上,卻待不住,零零散散地被風掃落。

這算是什麼?一種儀式感?告別嗎?收尾嗎?前麵的那段日子,已經過完了,山青水綠都離得很遠了,他想要楊剪少點牽掛,也是讓自己少點,不至於在手術室裏還惦記那人額前礙事的幾縷。他也喜歡黑發纏在指間的親密。隻不過用剪頭發這種事來體現儀式感未免還是太好笑,李白覺得自己真是夠敬業的,他又轉念一想,也沒什麼不對,自己隻會幹這個。

看楊剪發腳新新,立在初秋的藍天白雲下,很有些少年味兒,倒也感覺不錯。楊剪似乎被盯得不自在了,低頭抽煙,而李白仍舊看著他,自己也打開煙盒。

他們蹲在風口,煙灰堆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在自帶的垃圾桶底鋪了淺淺一層。

“你這幾天沒想喝酒?”楊剪忽然問道。

“其實白天有點,”李白撣了撣煙杆,說得很誠實,“怎麼了?”

“就是想起以前你吃荔枝都能醉。”楊剪目不轉睛,“閑下來就想喝,是嗎。”

李白愣了愣,此刻他一萬分地確定,這人是在明知故問,可他卻笑了,“是啊,閑下來就像喝酒,反而吃荔枝會想吐,”他掐著內眼角,笑得直搖頭,“好奇怪,太怪了。”

楊剪又沒了話,靜靜抽完那支煙,等他安靜下來。

李白卻把自己沒抽完的半截按在他丟進桶裏的煙頭上,燒黑了一塊,又一起滅了,他開玩笑似地說:“你陪我戒煙吧。”

而楊剪毫不猶豫地點了頭,也格外信守承諾,剛出門往醫院去,就把煙盒連同打火機一起扔進了小區樓下的垃圾桶,“有害垃圾”的那一隻。

於是李白也把自己的扔了進去。

很細微,他聽見塑料在桶底碰撞的聲響。

檢查結果可以說是出人意料,也可以說是不出所料,李白肝裏的確長了東西,但隻是個錯構瘤,直徑剛過四厘米,也沒有鈣化,惡變幾率幾乎不存在,就是會疼,再長大還有可能壓迫膈肌,建議手術摘除。

方昭質關係果然過硬,中午拿到結果,傍晚李白就被安排上了病房,連西院都沒去,就在東院那緊俏得可憐的幾個腫瘤病房之間。

雙人房,鄰床是個六十多歲的老爺子,也是方昭質的患者,上午剛從大腿骨上摘了個拳頭大小的瘤,擴散到肺裏的還清不出來,他無聲躺在床上,輸液管和呼吸機都連著,整個人奄奄一息,瘦得被子幾乎沒有凸起。

兩床之間的簾子被護工拉上了,李白坐在床沿,一動不動。他覺得自己也該安靜,該死氣沉沉,他的病太輕了,在這樣的病人旁邊,稍顯出些許活力似乎都很殘忍。

沒能安靜一會兒就又有護士進來,讓他填了幾張單子,在床前掛上寫著他名字的吊牌。她走到臨床查看的時候,李白聽見那老人的嗚咽,也看見門一開,這回是方昭質走了進來。

“後天下午我沒手術,到時候你各項體征能達標的話,我們就抓緊時間把東西摘了,這兩天認真休息,按護士要求吃飯,好好把身體養一養,差不多一周就能出院,”說著他半掩上房門,走到床前,白大褂裏麵打了條紅領帶,把他人也襯得精神不錯,是這病房裏少見的一抹鮮亮,“楊剪呢?”

“買東西去了。”

“給你買好吃的啊。”方昭質笑了一下。

其實是買電話卡,李白想,接房產中介電話把話費都給接光了。但他也衝方昭質笑:“應該是吧。”

“唉,你哥這個人,別看他話不多,有時候也有點不耐煩的樣子,其實對人很好,也很會關心人,”方昭質咬著筆帽在那新吊牌上寫了幾筆,重新合上鋼筆,他的口齒才再度清晰,“他在學校是那種獨行俠,誰也不搭理,都是別人找他幫忙,找他玩,不找他就自得其樂。以前我還在想你誰啊拽什麼拽,結果他前幾天給我打電話,我不也被嚇了一跳嗎。”

李白點了點頭,他不想聊太多有關楊剪的事,那感覺就像分享,他一點也不喜歡。

“他怎麼就去山裏教書了呢?”方昭質卻又道,“五年,瘋了!”

李白說:“我不知道。”

“你們其實不是兄弟吧?”方昭質看了眼手表,略顯局促,表帶和上次不同,“在學校我就聽說過你。”

你不用抓緊時間查房嗎?李白心想。微微眯起眼睛,他看著方昭質道:“的確不是。”

“沒有血緣關係,真要說的話,就是熟人。”他又說。

“熟人?”

“朋友吧。”李白不想往自己臉上再貼更多的金,也不想暴露楊剪的性取向——別的還能說什麼呢?晚上一起睡覺的朋友。其實也不一定是性取向的問題,就他一個人,把楊剪掰成同性戀?那把以前那些女孩兒放哪兒去了?

方昭質沒再多問,繞到隔壁查床去了,幾分鍾後他和護士前後走著,推開病房白色的門。

“師兄?”

李白聽見那人輕呼,驀地回頭,隻見楊剪抱著一捧花兒,提著一兜子飯盒,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