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番外五《成人禮》(3 / 3)

李白坐上床沿,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臉看他,嘴裏也終於沒了那點左思右想的彎彎繞,“我就是太想你了。”

楊剪擰了瓶水給他,摸著他的額頭笑了笑:“我知道啊。”

頗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思,李白連楊剪偷摸著抽煙都不想追究了,乖乖拆藥喝水,想著這人應該挺久沒有好好吃飯,中午得請他吃頓補的,或者趕緊把便宜凶宅的事說一說,“對了我找到——”這麼剛一開口,振動聲又突兀地響了起來。

楊剪摸出手機,皺了皺眉,“你好。”他直接挨著李白坐下。

居然還開了免提。

通話大概持續了五分鍾,楊剪話很少,李白從對麵的喋喋不休中聽到了“股份”“副總”等等字眼,對麵好像跟他挺親熱,動不動就長籲短歎。

好像是個科技公司,要高薪聘他去上班。

為什麼越聽越耳熟呢?也在掛掉電話的那一秒,李白突然回過味來。

而楊剪放下手機,正看著他,就好像在說,你都聽到了。

“是那個無框眼鏡!”他拿礦泉水瓶在大腿上敲了一下,“對,就是那個拿了你專利的!”

“嗯。”楊剪把水瓶拿開,和手機一起放到床頭。

“那……你想去嗎?”李白試探著問。

他也不能確定這邀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是否是楊剪辭職的動因。

“不是很想,”楊剪卻很坦然,“工作地點在深圳。”

這也是李白方才零星聽到的,現在他的心放了回去,慢慢放到半中央,卻又驀地彈了起來。

“這是不是個很好的機會啊,”他起身站上地毯,要說大事一般把雙手放在楊剪肩上,“如果你是因為顧慮我……我沒問題的,哥,我也可以去深圳開店!”

楊剪卻反問:“你剛才想和我說什麼?”

“哦……”李白反應了一下,“就是,咱們不是說要買房嗎,我前段時間看到一處房源,”他拉上楊剪往玄關走,“說是凶宅,死過一家三口登過報,跟咱一個小區的,那地段原價十五萬一平,現價兩萬五,一百二十多平米加上車位,付全款的話三百萬出頭就能拿下。嗯,好像就是在我坐這地方,就廁所門口,”李白比了個手槍,正對自己太陽穴,“砰!”

楊剪笑了。

也是意會,李白並不清楚那場慘案的具體情況,他隻是在楊剪失聯判卷的那幾天去看過一次房,原先的裝修被拆了個幹淨,他並沒有看出那房子的陰森特殊之處。沿著門框滑下去,坐在地板上,就跟真的中了彈似的,他抬頭望著楊剪:“咱買嗎?”

“我現在存了兩百萬……”他又小聲補充,“但我又有點不甘心,有時候覺得不是非得買房,現在咱們住得也挺舒服的,我還想把錢花在別的地方。”

“什麼地方?”楊剪還是笑,饒有興致的樣子。

“比如和你環遊世界,”李白抱起膝蓋,低頭瞥向地毯,“你現在也不用去管那群小孩了,你當然可以和我環遊世界。”

自己都覺得幼稚,他開始不敢抬頭。

哪知楊剪蹲了下來,就在他跟前,讓他沒法掩藏自己:“你說我為什麼辭職。”

“因為你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那我以前為什麼要去當老師?”

“我不知道……”李白轉回視線,他逃不開了。

他也才剛從這過分順利的重逢中稍稍清醒過來,忽然想起,自己前段時間都在悶悶不樂什麼。

他看不懂楊剪心裏想的,仍然是這樣。

卻沒有如預想那般得到沉默,他聽到楊剪開口,用一種平靜,沉穩,真誠的聲音,難得有很多話要說的態度,“我當時想安定下來,但不確定能不能做到,老師這個職業需要固定的工作時間,也有很多責任在裏麵,是最能拴住我的。”

李白閃了閃眼睫。他知道那時紅麵具的事剛剛了結,而楊剪一聲不吭,保持風平浪靜,隻是默默地回到他身邊。

他當時還整天擔驚受怕呢!

“所以你現在不想被拴住了嗎?”李白慢慢問。

換句話說,他想其實不把楊剪拴在身邊,拴在這種平平無奇之中,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隻要楊剪覺得那是想要的。自己可能會偶爾難過,但也會為楊剪開心。

“是不需要了,”楊剪仍然那麼專心致誌地瞧著他,仿佛能吸引住他的眼神,使得他無法退縮,“不用那份工作壓著我,提醒我做正常人,我也可以平靜地生活。”

“你一直是正常人,”李白眨了下眼,顯得有些困惑,“那些成天評價別人正不正常的才是不正常。”

楊剪沒接話,站起來走到行李架前,拉開箱子收拾李白帶的“補給”,似是心無旁騖,卻又道:“我有四百多萬,那套房子我們可以買,世界也可以環遊。目前我手裏有三份offer,重新開課外班也未嚐不可,如果你覺得住凶宅不好,以後也可以買更好的。”

嗯?

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然而李白這回看得很清楚,有關楊剪開不開心——不開心。

確切地說現在楊剪有點快要失去耐心了,是在生悶氣的模樣。

確實也沒發生什麼讓人開心的事啊!

“我覺得凶宅挺好,不對,幹嘛老叫人家凶宅,真有鬼也是鬼怕咱們,”李白連忙道,“而且我不想讓你再去開課外班,再像那兩年那麼累,我會心疼的。”

楊剪瞥了他一眼,不太滿意。

李白越發意識到,某些誤會方才悄然發生了。

“我就想讓你想幹什麼幹什麼,每天開心,我就開心。”他又道。憋了這麼些天,他其實也就隻是想說這點東西。

“是嗎?”楊剪認真地問,“那你說我為什麼叫你過來?”

也對哦,這是為什麼?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李白閉上嘴巴,怔了怔。

“你還是沒有長大啊,”楊剪把夾在幾本書之間的兩盒安全套撿了出來,書都是自己走之前沒讀完的,套也是最近比較喜歡用的款,李白還真是把他的身心健康都考慮到了,“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還剩下葬這一件事,不會像前兩天那麼忙了。”

“因為我過來可以讓你開心一點兒,因為你也想見我,”李白卻跳了起來,自顧自說話,急步往他跟前走,兩隻手臂也打開,“你就讓我好好抱一下嘛!”

楊剪略顯意外,轉過身來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非常好抱。

李白立刻把自己掛了上去,“我雖然反應慢……但我沒那麼笨!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努力,想讓我開心,我也知道我能讓你開心,對不對?”

楊剪垂著眼睫,靜靜看他。

“還說什麼要去非洲,非洲那麼大,就去我工作過的地方,為什麼啊?”李白埋頭道,“就應該老老實實等我回來一起去,這是天意。”

楊剪的身體沒有發僵,也終於笑了。

“你又笑,你這種笑容特別有迷惑性,尤其你衝著別人的時候我老覺得它純粹出於禮貌和習慣,”李白的聲音更悶了,把他往床上推,“但我現在來了,還是希望我哥真正開心一下,過來幫忙還把自己弄得這麼鬱悶,你是哪門子大好人啊。至於我想去的地方就多了去了,青海湖塔爾寺我哪個也沒去過,我們還可以一塊抽支煙,一塊破個戒,”終於把人在床麵上壓實,他就著發燒那股暈乎乎的蠻力,吐著熱氣,拱了拱楊剪的鼻梁,“我們蹲在路邊抽,又煩躁又淒慘,抽完了罵一句他媽的,老孫要是活著,肯定跟咱們一塊罵一句他媽的。”

“他媽的。”楊剪吻了吻他的臉頰。

“開心了嗎?”李白把自己發涼的手往他頸窩上探。

“青海湖很遠啊。”楊剪轉移話題,“塔爾寺也不近。”

李白啃了他一口:“你不是租了車嗎,能不能給我當司機?”

這回楊剪終於完全恢複了誠實,似乎有點過於誠實了……李白越摸越不老實,大白天的,楊剪也沒有象征性地攔一攔,似乎也沒打算下床去電視櫃上拿那兩盒東西。他把李白反壓過去,從外麵按著他正在腫痛的喉嚨,吻他在這涕泗橫流的幾天裏擦掉皮的鼻尖,讓李白燒得更熱了,仿佛他們真的已經坐在一輛飛馳的車上,忽快忽慢地,是奔向墓地,寺廟,還是大湖?李白隻是在暈車而已。又有什麼所謂呢?道理原來那麼顯而易見:

方向楊剪心裏有數。

而副駕駛永遠都屬於他。